哀绿绮思_作者:亦舒(11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女人,闷说闷,刺激又受不住。这年头,做丈夫不好做。

    女人。

老友的女友

    他们说,读书时最好的朋友,便是最好的朋友。

    我与德松五年不见,仍是最好的朋友。

    我们同一间幼儿园、小学、中学毕业,他留在港大,我往美国。因家境的问题,我选了亚里桑那州州立大学来念,哗,那个不毛之地,如果没有德松的jīng神支持,我会崩溃下来。

    五年来他不停的给我写信,寄录音带、邓丽君的歌,家乡的月饼、椰子糖、话梅,永恒不绝的收到,还有各式电影画报、周刊杂志,林林种种……

    他们都说我的宿舍像一间中国杂货店——又是一箱即食面,又是一件新棉袄。

    妈妈笑说德松照顾我,比她照顾我还要周到。

    而我为德松做过些什么?

    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,当时大家都念中一,他被几个大个子围住,退至cao场一角,他们

    还不放过他,还要揍他,我自书包内取出新买的玻璃弹子用力丢过去,带头的大个子脑袋上

    吃了两记,痛得头晕眼花,不知什么暗器来袭,再加上我冲过去一撞,他便作滚地葫芦,其他喽罗一哄而散,这件事不了了之。

    不过德松认为我救了他。

    当时我也认为我救了他。

    三毛子一粒的弹子哪,我惋惜的想,都泡了汤,事后满cao场的找,一颗也找不回来,多

    大的牺牲。

    德松跟我不同,他是个老实人,有点懒洋洋,不起劲,同样念化工,他教书,我不肯,我在一家着名化妆品厂做化验师,虽然说大家都能够学以致用,但是我老觉得他只上谈兵,不切实际。

    不过教书适合他,学院里的环境无论如何单纯一点,德松要是出来做事,会给人欺侮。

    从他的信中,我得知他jiāo到女朋友……真快,不久便可以结婚生子,做其家主人……他有福气,这个德松,要求比较普通,xing格平和,容易知足,故此可以获得幸福。

    而我,我叹口气,我同他天差地别,我是那种不甘心做个平凡人,却又害怕往上爬的人,没出息,但又倔qiáng,故此朋友没有德松多,人也没有德松受欢迎。

    有时候跟妈妈吵架,连妈妈一气之下都会说:“你是德松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瞧,多窝囊。

    今年我终于决定回香港闯一闯。

    德松的信这么写:“香港是冒险家的乐园,做得好就会窜上来,你那么聪明伶俐,一定有你的办法,请快回来,我们欢迎你。”

    我猛地想起来,“我们”大概是他与他的女朋友。

    这个女孩子是谁?他从来没提过。

    又一封信:“……我时常同她提起你,她觉得你是个有趣的人,我同她说,你是我最好的朋友。喂,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?快点好不好?别让金发女郎拌住了,当心。”

    她?我有点不安,“她”会不会占据了德松大部份时间?有些小女人是不让丈夫出来jiāo朋友的,不管那朋友是男是女,她们一概抗拒。

    看qíng形像了,像得不得了,一定是个那种赚小小月薪,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女人,叫德松陪她妈妈搓麻将,故意输钱……

    越想越替德松不值。

    但是德松不停的提看他的女友,以她所说为准,我不以为然。德松很顺得人意,一向不与人争,无论谁在他面前发谬论,他都唯唯诺诺,我从未见过他发脾气,或是出言讽刺过谁,他是个好人,真正的好人,很容易被人利用。

    “终于知道下星期可以见到你,我不会来接你飞机,因为我要上课,不能随便告假,但希望你一抵涉就来同我联络,我们要大醉!”

    我笑。

    德松一辈子只喝醉过一次,是送我的那次,醉得他死去活来,事后告足一个星期的病假,痛苦得永志难忘,现在居然又打算为我醉第二次,好朋友到底是好朋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