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找家明_作者:亦舒(3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“我很少朋友,”蓝刚说,“家明,我们是不是朋友?”

    “当然。”我很诧异,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很多人不喜欢我。”他说道,“你喜欢我吗?”

    “当然。”我说,“我欣赏你的活力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得对,我们确是在奋斗,是我无意做出一副被斗垮了的样子,我也无意诉苦,洋鬼子最会乘虚而入,你明白我说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那自然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我们保持联络吧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“好的。”

    我们并没有分手,他开车,我们在深夜游伦敦。他说:“反正也不能睡多少时候,索xing在飞机上睡也罢。”我们经过大笨钟、国会。西敏寺,经过街道,伦敦桥,甚至是熟悉的戏院、酒馆。美术馆、校院。宿舍。

    我们都没有睡意。

    最后天亮了,是一个罕有的太阳天,太阳第一条光线照在大笨钟上,金光四she。我们在七彩的匹克狄利兜一个圈子,回到宿舍,他帮我搬了行李下来。

    “就这么多?”他问。

    “其余的已海运寄出去了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走吧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他送我到机场。

    我真没想到他这么热心。

    我们在候机室拥抱,他仰起头笑,向我摆摆手,走了

    他真是洒脱、漂亮,所做的事出人意表,但是又合qíng合理,如果不是妒忌他,那么一定会喜欢他。

    我回了家。

    一年之后,才在理工学院找到一份讲师的工作,在这一年中,因与现实初初接触,非常壮志消沉,再且寂寞得很,社会上怪异现象大多,错愕之余jiāo不到朋友。因此长篇大论地写信给英国的同学,只有蓝刚的回信最频最快,我们真成了莫逆。

    好不容易生活安定下来,已是两年之后的事。

    这两年中发生很多的事。

    蓝刚毕业后在外国人的工厂中做管事,他升得很快,并且彼他们派到香港的分厂来做管事。

    我接到他的信高兴得几乎跳起来。

    蓝刚这人永远是这么一帆风顺,但是我知道他为他的生命做了太详尽的安排,他是经过一番苦心的。

    等他到香港的时候,我开着我的福上去机场接他。

    厂方早有人在等他、蓝刚是有点办法的。

    好小子!jīng神奕奕的走出来。

    “蓝刚!”我忍不住大喝一声。

    他举起两只手,“家明!”

    我们又在一起拥抱。

    “你好不好?”他问我。

    “我好。”我说,“你比什么时候都神气!”

    “我永远不会打败仗,别给自己这种机会!”他扬扬拳头。

    我笑,“怎么?我们今晚可不可以安排节目?”

    “我们去喝个贼死!”蓝刚喊叫。

    安顿好了我们去喝,并没有醉倒,我们抚着啤酒杯,缓缓地喝着,嚼着花生。

    “香港怎么样?”他间。

    “对你来说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对你呢?”他问。

    “也不薄,我的奋斗,挣扎都已成过去,从此以后我将老死在理工学院。”我并不是开玩笑。

    “那是间好学校是不是?”他问。

    “不错。学生听话得令人怜悯,程度却与大学不相等。”我自觉说得很得体,“宁为jī口,他们很尊重我。”我拿起啤酒杯子,“gān杯。”

    “家明,”他笑,“别这样好不好?全世界只有台湾人是gān啤酒的。”

    “是嘛?那时候我们不是也喝gān过一整只靴子?”我诧异。

    “我们是比赛——家明,你这个人什么都好,就是说话不通感觉迟钝!”他取笑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