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花夕拾_作者:亦舒(30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爱梅见我们丙个女人说个没完,便走到树荫下去,忽然之间,一个六七岁的小勇孩似蛮牛般冲出来,故意撞在她身上,说时迟那时快,爱梅仆倒在地,那男童要抢她手中的糖。

    我根本没有多想,猛狠狠扑过去,出手如风,一手抓住男孩后衫领,bào喝一声,“你作死,你gān嘛欺侮人?”

    他想挣脱,我发怒,大力击打他膀子,“没家教的东西,我今天必不放过你。”

    那顽童吃不住痛,嚎哭起来。

    爱梅已自地上爬起,拍拍裙子,她对那男孩说:“陆君毅,这是你第三次把我推倒在地下。我一定要告诉老师。”

    陆君毅!

    我脑子嗡的一响,手脚都软了。

    那顽童把握这机会,立刻逃出我的手心,飞奔而去,陆君毅,我的妈呀,陆君毅是我父亲,我刚刚竟失手打了我的父亲。

    这时外婆跑过来说:“方大大,他们班上的小同学时常这样顽皮,算不得真,不必紧张,那个陆君毅更是顽皮得全校闻名,天天吃手心。”

    我父亲竟是这一号人物。

    我连忙说:“我见不得爱梅被人欺侮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样喜欢爱梅,我真是感激。”

    “区姑娘,我几时方便来府上?”我追问。

    “明日好吗,”她给我地址,“我们明天见。”

    “爱梅,明天见。”

    我成功了。

    松出一口气,累得几乎垮下。

    趁老方在厂里,我返方宅淋浴。

    站在涟涟水下,我才能放心思考。

    陆宜,陆宜,有人叫我。

    我睁大眼睛,这浴间只有我一个人,谁,谁叫我?这声音又来了,不住的骚扰我——

    陆宜,陆宜,马上同我们联络,集中jīng神,马上同我们联络,你必须排除杂念,集中jīng神。

    我不相信这是真的,是谁在与我通话?声音似在我脑中发出,不,不是声音,是思维,我骇然,先是走错空间,继而有外太空人要侵占我的思想,祸不单行,我命休矣。

    我自浴间湿淋淋跳出来,卷一条毛巾,奔到房间去。

    一路喘气,匆匆套上衣裳。

    那声音停止了,我摸摸面孔,看看四肢,我还是我,才缓缓镇静下来。

    “陆宜,陆宜。”

    又来了,我尖叫。

    “陆宜!”有人推开门。

    “老方,是你。”

    “还不是我,你难道还在等别人?”他挤挤眼。

    “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,老方。”

    “可怜的陆宜,永远象受惊的小鹿——咦。”他捧起我的脸看。

    我拍下他的手,“gān嘛?”

    “去照镜子,快。”

    他把我拉到镜前,指着我眉心,“看到没有?”

    “金属片此刻还是暗红色的,刚刚简直如一粒火星。”老方说。

    我目定口呆。

    “陆宜,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了吧,这一小块金属片到底是什么东西,有什么作用。”他疑惑的说。

    我瞠目结舌,说破嘴方中信也不会相信;我实在不知道它除了协助学习之外还有什么作用。

    “它协助记忆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?”老方一点也不相信,“啊,真的。”

    我不想再解释,这与沉默是不是金子没有丝毫关系,将来是否会水落石出亦不重要,我只是不想花力气多说,况且我对得起良心。

    老方叹口气,“好好好,每个人都有权保守他的秘密。”

    先入为主,他一口咬定我有秘密。

    我用手托着头,不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