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花夕拾_作者:亦舒(55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几时学得这样坏?顿时红了脸。

    只听得纳尔逊回答说,“这个实验室,五十年后未必造得出来。”他脸上略露自傲之色。

    我相信他。

    “请到这边来。”女助手唤我。

    她协助我换上宽大舒适的袍子,躺在长沙发上。

    忽然觉得宁静,心思平和,不自觉的瞌上眼,微笑起来。

    琐事不再扰神,纵使挂念母亲,也没奈何,只得暂且撒手。

    “陆宜。”

    是那熟悉的声音,他语气稍霁,仍带qiáng烈命令xing。

    “很好,你终于决定回来,非必要时,我们不打算牺牲你。”

    声音较从前清晰得多,就象有人在身边说话般。

    “十天后,即是七月十四日下午四时,请把车子驶往日落大道甘三公里处,我们会接引你回来。”

    呵,只给我十日。

    “陆宜,你要遵守指示,不要拿生命冒险。”

    我默默,还有什么话好说呢。

    “现在孩子同你说话。”

    “妈妈。”这是弟弟。

    我很高兴,这个顽皮虫,给我多少烦恼,一刻不停,有一度我叫他“弟弟噪音制造者。”

    妹妹也来了,“妈妈,”她带哭音,“你快回来。”

    好,我回来。

    “陆宜,记住,十日后下午四时,日落大道。”

    这是名副其实的死约。

    声音消失,我觉得疲倦yù死,昏昏沉沉堕入黑甜乡,一个梦也没有,睡得舒畅之至。

    根本不想醒来。

    有人来推我,我转个身,唔唔作声。

    听到笑声,一定是觉得我滑稽,耳朵并无失灵,但四肢不听话,只得再睡。

    终于醒来,是因为有人替我按摩手臂的肌ròu。

    睁开眼看到女护理,同时发觉身上挂着许多电线。

    惊问:“这一觉睡了多久?”怕只怕一睡三日三夜,时间已经不够,再白白làng费,我不饶自己。

    “今天几号?”

    “五号。”

    我安下心,挣扎起身,身上的各色电线几乎打结。

    “嗳嗳嗳,等一会儿,医生会替你解除。”

    “纳尔逊先生呢?”

    “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我仍觉疲倦。“他们说——”“他们说的话这里都接到。”

    “听到孩子的声音真心酸。”我黯然。

    纳尔逊诧异,“这样旧的伎俩你都相信?”

    我吃惊,“不是他们的声音?”

    “是电子假声,用以激发你母爱,他们才不会让旁人知道你去了哪里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意思是,家人一直不知道我的下落?”

    “——不知你真正下落。”

    “我明明失了踪,他们怎么jiāo代?”

    “那还不容易,说是感染了一只罕见的细菌,需要隔离,或是受了重伤,昏迷不醒。”

    这么险恶!

    我愤怒,“我回去召开记者招待会。”

    纳尔逊一愕,“你好天真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?”我仰一仰头。

    “你不会记得任何事qíng。”

    “嘎?”

    “他们会对你的思维作出适当的调整,使你失去一部分记忆,恰恰是这四十五天内所有的经历。”

    我震惊。“他们做得到?”

    “连我都做得到。”

    我将被迫忘记方中信?

    太不公平了,他为我做了那么多,而我将来的记忆中竟然没有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