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孙虽翘着嘴不语,心中是服贴的。
由此可见林文进为她好,不是损友。
蒋家给女儿最大的恩赐是予她jiāo友自由,她与林文进往来极之公开。
南孙想锁锁看看她的新朋友,遍约不获,谁知一日她却自动摸上门来。
那日南孙闷极无聊,正在收拾锁锁剩下来的杂物:日语录音带、书本,以及一大堆异xing给她的卡片、便条、信件。
锁锁并不嘲笑喜欢她的人,一切都是尊贵的,她把他们的qíng意留着,甚至是一枝花,都压在书中,gān瘪后隐约还留下一丝清香,芳魂仍存。
蒋太太笑着探进房来,“看谁来了。”
在她身后的是朱锁锁。
一身打扮鲜明华贵,在路上碰见,南孙未必敢同她打招呼。
一进房来,锁锁先甩脱高跟鞋,放下手袋,脱掉外套,然后用一条橡筋扎住头发,一连串的动作看得南孙发呆。
只见她自手袋中取出香烟盒子,点着火,吸一口,说:“闷死人。”
蒋家不准公开吸烟,因当家的老太太认为烟酒赌均为堕落的象征,蒋太太虽有烟瘾,在家也绝对不吸,南孙连忙起身去掩上房门。
她痛心地对锁锁说:“你变坏了。”
锁锁听得这话,先是一呆,随即轰然地笑起来。
南孙觉得她夸张无比。
社会这个染缸再黑,不见得三个月就把一个少女摧残掉,锁锁这种过分戏剧化的表现一半是炫耀,表示她与女学生大大的不同。
南孙没好气地问:“你这次来,有什么事?”
“来看看你。”
“怎么会有空?”
“辞掉了工作。”
南孙一呆,“日本人难为你?”
“他叫我早上去接他上班。”
“我不明白。”
“早上,八点钟,叫我去他公寓按铃,与他一起去谈生意。”
“唉呀呀,把你当早餐?”
锁锁按熄香烟,“也许我们俩想得太猥琐,也许他真的不认识路要我陪。”
南孙反而放心了。
锁锁能为这样的小事辞去工作,可见她内心世界仍然十分幼稚,黑白分明。
“日本人还有什么不轨行动?”
“没有,但举止间说不出的轻视女xing,总认为她们是低等动物。”
南孙想起来,“莫爱玲也抱怨过,她说洋行里的英国外办例把所有huáng种人当次货,也不是指着鼻子骂,反正有意无意就给你一句,像‘阿陈,你一整天做什么,吸烟还是喝咖啡?’”
锁锁说:“这倒无所谓,把我当下女也不打紧,只要不带色qíng成分。”
“要命,听你们这样说,一辈子不想毕业。”南孙懊恼地吐舌头。
“大学生同我们不一样,多少有点尊严面子,况且你要待五六年后才会出身,届时不平等现象一定有所改善。”
“你有无欠日本人钱?”
“有,一个月薪资。”
“我替你赎身。”
锁锁笑了。
南孙说:“你没有再欠他什么吧?”
锁锁光火,“你别以为我短短一百天就发了财,请看,衣服都是剪了牌子的退货,皮包手袋是冒牌的,银行存款剩下七十三元五角,我真的抖起来,会舍得不让你知道?”
骂完之后,双方都觉十分痛快。
锁锁长叹口气,“有没有林文进的照片,给张看看,天天念他名字三十遍。”
南孙腼腆地递上一张合照。
锁锁一看,“嗤”一声笑出来。
南孙不满地看着她,等待解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