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说:“记者们都闻风而来……”
观礼的人都有数十个,都挤在一间宣誓室中,热闹非凡。
好不容易签了名,满头大汗地挤出注册处,huáng振华说:“预备了一个小小的茶会,劳驾你们移一移玉步。”
我与太初面面相觑,只得登了车,跟着去。
那个“小小的茶会”,客人有五百名以上,衣香鬓影,太初换了准备好的衣裳,偷偷告诉我“我很累。”
我连忙警告她:“你可不准问‘完了没有’,据说宣统皇帝坐龙廷的时候,一直说累,太监安慰他说:‘快了快了,完了完了。’清朝可不就完了?你当心你嘴巴。”
太初弯下腰笑。
我吻她的脸。这太初,是大学时期的太初,我的太初。
等到客人满意地离去,我们真是筋疲力尽。
太初拉着“可宜”的裙子就往椅子一坐,脚搁茶几上。
我看到她鞋子,跳起来,“球鞋!原来你一直穿着球鞋?”
“不行啊!”我叫,“我的脚如穿高跟鞋站那么久,简直会破掉。”她呼呼地笑。
我过去呵她的痒,两人倒成一堆。
huáng太太见到,叹气说:“一万八千元一件衣裳,就那么泡了汤。”
我扶太初起来,出力一拉,袖子上“撕”地一声,不见一半,我们又笑。
huáng太太笑说:“啐,啐,回去圣荷西穿球衣球鞋吧。”她实在是替我们庆幸。
可是溥家敏呢,一整天都没见到溥家敏。
“他没有来。”huáng太太轻描淡写地带过。
啊,溥家敏真是千古伤心人。
因为心qíng太好的缘故,我怜爱我的仇敌。
“他怎么了?”我问道。
huáng太太微笑,“每个人活在世界上,总有一个宗旨,否则如何过了一个沉闷的日子又一个沉闷的日子,有些人只为卑微地养妻活儿,有些人为升官发财。而溥家敏呢,他为追来一段虚无缥缈的感qíng,你们为他难过吗?不必,他不知道在这里面得到多少痛苦的快感,这简直是他唯一的享受,放心吧。”
huáng太太简直是一具分析感qíng的电脑,什么事经她一解释,马上水落石出,我开始了解到huáng振华的痛苦。
太初是最适中的,她xing格在她母亲与舅母之间。做女人,能够糊涂的时候,不妨糊涂一点,靠自己双手打仗的时候,又不妨jīng明点,只有太初具这个本事。谁能想像huáng玫瑰有朝一日坐写字间呢?又有谁相信huáng振华夫人肯一心一意靠丈夫呢?但太初真的能文能武。
得到太初,真是我毕生的幸运。
回到美国,我们住三藩市,我找到一份普通但舒服的工作。太初继续念书,课余为我煮饭洗衣服。
我常常告诉她,“你看你的福气多好,老公赚钱你读书,多少洋妞得赚了钱来供老公读书呢。”
太初含笑,然后说:“多谢指教,多谢指教。”
huáng振华先生自香港叫秘书速记,写了一封长达五张纸的信来,主要是告诉我们,太初那个画展如何成功,有一个神秘的客人,买了她十张画之多。
我扁扁嘴说:“有什么神秘?这人八成是溥家敏,买了画回去,饭厅挂一张,厕所挂一张……哼!”
太初抿着嘴笑,一双眼睛在我的脸上溜来溜去。
我老羞成怒,咆哮道:“快到厨房去做饭,肚子饿了。”
太初很会做人,一溜烟地进厨房去了。
我不好意思,连忙跟进厨房,搭讪地说:“近来莱式益发做得好了,是照这本烹任书做的吗?唔……南施鲁菜谱……”我忽然歉意起来,“从但丁加毕利奥罗昔蒂的画册到南施鲁的菜谱,太初……”
太初转头过来,瞪着她那美丽的大眼睛,“但丁加毕利奥罗昔蒂?那是什么东西,一种意大利新家具?好难念的名字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