玫瑰的故事_作者:亦舒(122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“她是不是看上去像九流歌女?”

    “不可能,你太低估父亲的趣味。”

    “我越来越好奇,”我说,“偏偏她又生病,见不到她。”

    “迟早你会见到她。”庄说。

    “可是三四十岁的女人了——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据说还不止三四十岁呢,有些人确是得天独厚的。”大姐说。

    我笑数声。

    “庄先生好吧?”大姐问。

    “他?老样子,告诉你,他要在爸的伦敦公司做。”

    “你呢?”来了。

    “慢慢再说,喂,大姐,你讲了十分钟不止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个贾宝玉脾气,早晚得改呢。”她不悦地挂了电话。

    晚上我觉得非常闷气,约了一大班堂兄弟姐妹出来吃火锅,七嘴八舌,热闹非凡。

    有几个正在谈恋爱,也不避嫌疑,当众亲热,一下一下的亲嘴,像接吻鱼。

    亲嘴这回事,真不明白何以他们好此不疲,不过是皮肤碰皮肤,发出一阵响亮的怪声音,可是他们啜啜啜,过瘾得很,只我与老庄坐在那里面面相觑。

    坐下来吃的时候,qíng侣们各用一只手吃东西,坐右边的用左手,坐左边的用右手,另外一只手揽住对方的腰,滑稽得不得了,像是那种暹罗连体人,真伟大,爱qíng的魔力实在太伟大了。

    这一顿饭实在是弄巧成拙,更加显得我与老庄孤单。

    当他们都回家的时候,父亲说老庄的合同已经拟好,叫我们两个人一起去一次。

    “去吧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司机接我们往石澳。

    庄说:“你们这些人,在香港住久了,腿部迟早要退化。”

    到了新屋子,已经晚上九点多。我第一件事是问女佣人:“太太呢?”

    “太太好像上楼睡了。老爷已在书房等你们。”女佣人说。

    啊,我有一丝失望。

    我对庄说:“你去见我爹,我到处逛逛,你们谈罢正经事再叫我吧。”

    庄摇摇头,一副“孺子不可教也”的表qíng。

    我溜到图书室去,推开门,电视机开着,正在演大力水手。

    我马上知道,这是录像带,纳闷起来:谁在这时候看这种节目?

    我听到一阵低低的笑声,因为屏幕上的卜拜吃下了大力菠菜,又一次战胜了大块头。

    电视机对面的沙发坐着一个女郎。

    也许我有第六感觉,一颗心咚咚地,几乎没自嘴巴跳出来。

    “哈罗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她转过了头来,看着我。

    在黯黯的灯光下,她如黑宝石似的眼睛闪闪生光。

    这是什么样的美女啊,这是特洛埃城的海伦!

    我呆呆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她张开口说话,“是你。”

    她有点倦慵,长头发梳成一条肥大的辫子,垂在胸前,穿一件宽大的、很普通的睡袍,脚下是双绣花拖鞋:深紫色缎面,绣白色一只蝙蝠,指头处已穿了一个孔,却分外添增俏皮。

    我也结结巴巴地说:“是你。”

    她微笑,眼下有颗小小的痣跳动了。

    这就是我等了一生的女人。

    这就是!

    她的温柔自空气间传过来,深抵我的心神,一种原始的、丝毫没有矫qíng的女xing味道。

    “你现住这里?”我问。

    她答: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明天还在?”我追问。

    她又微笑,说:“自然。”

    “明天我来找你,你可别出去。”我急急说道。

    “我又到哪儿去?”她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