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导演何必妄自菲薄。”
“总比往自己脸上贴金好看些。”
“我们又没叫老板赔本。”
余芒说:“替老板赚钱是应该的,打和已经理亏。千万不要以为不赔本就是英雄。”
小林摊摊手,“我们已经尽力。”
“还不够好。”
“多好才是够好?”众女将都快哭了。
余芒想一想,“每一部都比上一部好,已经够好。”
“我们并没有做得比上一部差。”
余芒摇头,“你饶了自己,观众必不饶你。”
“那该怎么办?”
“我不知道,我只有两条路走,要不改行教书,要不拍好下一个戏。”
小林说:“只怕外头那些人脸色突变。”
“那么快?”余芒说,“那更要努力。”
多现实。
余芒天生乐观,不要紧,她想,过两日扑上来打躬作揖的,也就是这帮反应快的人。
虽然这样看得开,笑容仍是gāngān的。
散会后,独剩小林及小薛。
小林掏出一包香烟,大家静静坐着吸烟。
很想说几句话互相安慰一下,终于没有,过一会儿她们拍着导演的背离去。
余芒比什么时候都想去教书,只是不够胆子说出来。
终有一日,当她坐在校董面前,要求人家赐一教席的时候,人家会说:“教电影?不对不对,敝校只需要体育老师。”
还是章大编剧聪明,匆匆跑去结婚,创作生涯原是梦,苦海无边,回头是岸。
余芒取起小薛jiāo来的一稿细看,只觉好得无边,心头略松。
过一刻,她又踌躇起来,不少先例告诉她,许多前辈,曾经红极一时,忽然之间,作品不再为群众接受,脱节而不自知,又何尝甘心,还不是照样推说,大众心理太难触摸。
这样推想下去,真会疯掉。
余芒埋首进大沙发,呻吟不已,此刻她身上穿着新买的时装,多一分嫌阔,小一分嫌窄,不比从前的宽袍大袖,可供自由活动,更多一重束缚,余芒一骨碌跳起来剥下这第二层皮,套上旧时大裙子,再重新滚到沙发中。
挨得像只狗已经够辛苦。
余芒做回余芒。
门铃一响,余芒也不忌讳,gān脆以真面目示人,去打开大门,幸亏只是许仲开。
许君看到伊一副清纯,眼睛肿肿,似有说不出的烦恼,有点意外。
他见惯她运筹帷幄,趾高气扬的样子。
“仲开,借你的双耳给我,我需要它们。”
换了是于世保,听到这样的话,那还了得,少不免马上跟一句“除出一颗心之外,身体每一部分都属于你”,但这是许仲开,他只会颔首说好。
“仲开,我不是动辄悲愁的那种人,我的烦恼是具体的,一块大石那样压在面前,无法逃避,所以痛苦,我从不因为有人比我锋头劲或有人比我漂亮得多而难过,你明白吗?”
仲开微笑,“我知道,你的戏不十分卖座。”
唏。
人家只是忠厚,人家可不笨,一听就知道中心思想在什么地方。
余芒腼腆地笑。
奇怪,许仲开看着她,今天的余芒忽然一点都不像文思慧了,可是,另外有动人之处。
他从未想象过此生还会喜欢思慧以外的女子,可见高估了自己,人是多么善变,多易见异思迁,仲开茫然惭愧低头。
“喂,别为我担心,我诉完苦,一定拗腰再起,相信我,下一个戏我一定杀死全市观众。”
许仲开抬起头笑。
余芒说:“要不是我的心理医生出卖我,把我丢下到外国开会,我才不会劳驾你的耳朵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