迷迭香_作者:亦舒(37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思慧并没有那样做。

    思慧也在睡觉,分别只在余芒睡得短一点,思慧睡得长一点。

    睡得短一点的那个醒来时已是清晨。

    她伸个懒腰,叹声好睡好睡。

    电话铃响,对方是方侨生。

    余芒几乎没苦苦哀求老友回来听她说故事。

    侨生声音仍然甜蜜似做梦,“余芒,我想我的归期将无限期押后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对谁倾诉心事?”

    “你的编剧。”

    一言真正提醒梦中人。

    “你那边的剧qíng进展如何?”

    “余芒,我想我会考虑结婚。”

    哗,这样刺激,拍成电影,观众会怪叫太像做戏,不似人生,可见人生往往比戏文jīng彩。

    “你的祖师爷佛洛依德对婚姻看法如何?”

    “我没问过他。”侨生又似小女孩似咕咕笑。

    谁听得懂恋爱中的人的言语才是怪事。

    “余芒,你没有怎么样吧?”

    “你才不关心我是否崩溃碎成亿万片。”

    那边沉默三秒钟然后说:“是,你说得很对。”

    两个女孩子慡脆地挂断电话。

    天朦亮小薛就上来找。

    “早。”真是早。

    不用讲她昨天都没睡过,熬通宵。

    因为年轻,创作yù望似一朵燃烧的火无法熄灭,并不疲倦。

    余芒说:“请坐,你来得好,我们可能会找到结局中的结局。”

    “快告诉我,我等不及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说到——”

    小薛急急接上,“她希望可以同时爱两个,但那两人不愿同时被爱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,”余芒抬起头想一会儿,“他们离她而去,她失却所有,她沉迷酒色与麻醉剂,夜夜笙歌,天一落夜,便换上luǒ露的紫色缎子跳舞裙外出游览,黑眼圈,红嘴唇,日益沉沦,一朵尚未开就萎靡的花。”

    小薛痴痴地听着。

    “然后,悲剧终于发生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样,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,她再也找不到玩伴,喝得很醉,在檐篷下,仿佛看到旧爱在荼-架那一边招她。”

    小薛的皮肤上爬起jī皮疙瘩来。

    “她迂回地走过去找他,那时开始下毛毛雨,她一脚叉空,掉进泳池里。”

    “不,”小薛站起来,“太残忍了,我不接受这个结局,她罪不致此。”

    “我还没有说完。”

    “不,我不会写这个结局。”小薛扔掉笔站起来。

    “我一定要你写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艺术的要旨是真、善、美,这种结局既不真又不善更不美。”

    余芒yīn恻恻地说:“我可以告诉你,这个故事是真的。”

    “是你的故事吗,导演?你醉酒掉到泳池里却没有溺毙?”小薛根本不是省油的灯。

    “她获救了。”

    “然后呢?”似挑战般问。

    “但是脑部欠氧死亡。”

    小薛非常反感,恶心地说:“何必给她一个最最凄惨的命运。”

    余芒轻轻地说:“或许我妒忌她有两个那么好的qíng人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她的创造者,”小薛大惑不解,“却妒忌她的命运?”

    余芒轻轻说:“你一定听过一句话,叫遭造物所忌。”

    小薛发呆,原来一切都没有新意,原来是有这样的事,过许久许久,小薛大胆坚持,“我仍不喜欢这种结局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写一个更好的给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