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花_作者:亦舒(11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"把万能胶递给我。"我说。其实正竖起了耳朵听。

    她把东西给我,然后用手撑住下巴,思索。

    "她住的公寓很小,但是真漂亮。"她说。

    我忍不住了,"漂亮?"我问。

    "哦,是的。"她拾起眼睛,"她有一套丝绒沙发。"

    "什么颜色?"

    "咖啡的,焦了的咖啡,很深色,很小,但是坐下去舒服极了,真是美丽。"

    玛丽的趣味很好,至少她懂得欣赏。

    "好女孩。"我高兴的称赞她,"然后呢?"

    "啊!还有很多其它的东西。"她又卖关子了。

    "你脸上的庖好多了。"我不去追问她。

    "是的,"玛丽高兴的说:"医生给我维他命。"

    我继续做我的模型,我决定不搭腔

    "有一张地毯,很厚,中国的,蔡小姐说。"

    我不响。

    "我们还有茶喝,点心吃。她无异是一个好教师。"

    睡房,玛丽有没有见过她的睡房,我真想问。

    "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,但是下礼拜还得去呢。"

    "这只机翼做得如何?"我拿起模型问她。

    "很好。"

    "你认为蔡小姐美吗?"玛丽问我。

    "美,"我很快地答出来,这种问题不用考虑。

    "为什么?她并不象那种电影明星啊。"玛丽说。

    "美不是一张脸,得有许多东西加起来,才算美。你妈妈每天做家务,她象电影明星吗?但是她也美丽。"我说:"蔡小姐也一样。脸不重要。"

    "我美丽吗?"玛丽问我。

    我看了她的脸很久很久,然后我说:"你还没有长大。"

    她叹叹气。

    临走的时候她说:"不过你说我脸上的疤减少了,我还是感激你的。"她低着头。

    感激我?但是我又不是给她维他命的那个医生。

    玛丽是一个很奇怪的孩子,她做奇怪的事。

    不过她是好孩子。谁知道,她还可能是个美丽的女人。

    隔了十年,我会认不出来这个玛丽,是小时候与我在一起的玛丽。女人会变的,我们男人便没有这个本事。

    过了一天玛丽打电话给我,"我收到了你的卡片。"

    "卡?什么卡?"我问。

    "qíng人卡。"

    "噢是,你喜欢吗?上面写着,'我们是朋友'。"

    "我喜欢,谢谢你。"玛丽把电话挂断了。

    正如我说,女孩子的行为古怪,我不能了解。

    然后功课紧了起来,考试一天比一天近。

    该死的。

    好象我们孩子出生就是为了这个考试,得失成败也全为了这个考试,念了六年小学,五年中学,也是为了这个考试,这个考试使我觉得人生没有太大的意义。活在那里gān吗?每个人都这么紧张:会考会考会考。

    天晓得。

    是的,我知道,去找工作,商家要看这张起码的文凭,

    要升预科,也得靠这张文凭:将来谈大学,也得求它。哗,这是一个考试控制了人的世界。

    我的意思是这样,考到了文凭的同学,不一定是学识丰富,然而考不到这张文凭,却有rǔ父母、学校。有什么办法?这是法律,每一个学生都要进考场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蔡小姐的想法如何。

    很久很久之前,我听过一个这样的故事。有一个大学生,他要念文科。他爸爸叫他读工科。这种qiáng迫生活使这大学生很愤怒。一天考试,人家在答考卷,他花了两个钟头,写了一封长信给他爸爸。他不及格。他爸爸收到信的时候气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