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呢微笑的说:“他没有几个月好活了。”
“记住,帮助他,可是不要再让人来帮助你。”
她拿起手袋,“好的,我先去了。”
“当心你自己。”我拍拍她肩膀。
“谢谢你,姐夫。”她走了。
与一个垂死的人谈恋爱,我想,问题是他有没有空想到爱qíng,他的心一定充满了恨,恨全世界的人。
事实证明我错了。
过了没多少天,他陪着燕呢出现在我家中,他先伸出手来,给我一个大大的笑容:“我叫陈永复,燕呢的朋友,我们见过面,那天我心qíng不好,真对不起。”他握着我的手,摇来摇去。
我看着他,说也奇怪,我竟不觉得他的笑有什么不对,反正要死了,笑也是死,不笑也是死。换了是我,我得拼命笑,先把本给捞回来。
我欢迎他,他是一个英俊而潇洒的男孩子,学识非常丰富,谈吐有味道,他在今日的社会可以说是万中无一的标准青年,在任何角度看来,他都应该是丈母娘们的乘龙快婿,问题只是她们的女儿配不配得起他。
燕呢看中他也是很应该的,他们站在一起,真是相配——如果他的命长一点。如果他的命长一点,可能一辈子不会进医院,他的社jiāo范围与燕呢的太不一样,两个人可能永远碰不上头,所以这真是没话可说的,到底有缘无缘呢,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。
“你想想看”,燕呢说:“我姐夫既然是个这么明理的人,怎么不答应我们的事呢?”
“我们可以先问一问。”陈永复微笑道。
“问什么?”我笑问。
“姐夫,我们想请你做证婚,我们要结婚了。”
“什么,结婚?”我呆在那里。
妻猛然转过头来。
陈永复笑着说:“我知道我是个病人,我很清楚我的病况很严重,但是我爱燕呢。”他把手放在燕呢手上。
我很愤怒,他爱燕呢,所以他要把燕呢带到地狱里去,与他一起死。
我真是生气。我问陈永复:“燕呢答应了吗?”
“答应了,”他得意洋洋,“不是这件事,我也不会认得燕呢。”他看着她。
我说:“不是这件事?我相信你qíng愿这件事没有发生过,你没有生过病,也不知道世上有燕呢这个人存在。”
陈永复还没有说话,燕呢已经抢着说:“事qíng已经发生了,他既然已经生了病,又认得了我,事qíng不能相提并论。”
“你们考虑了多久?又认识多久?”
“认识一个月了。”燕呢说:“有充分的时间。”
我心痛地看着燕呢。她已经决定一意孤行了,我知道她,她的激qíng就是在这种qíng况下产生的,认识了一个月,不错,一个月对于癌症病人来说,等于我们的十年,二十年,他的确时间无多了。
“过几年我们到婚姻注册处去。”陈永复说。
我看到了红粉骷髅。我实在不忍心叫燕呢的眼放远一点,我看出她不会听我的了。她决定牺牲自己来挽救陈永复一点点的快乐,这不是伟大,这叫愚昧,当这个女孩子是你的至亲,你会觉得她愚昧。
我万念俱灰地看着妻,希望妻劝她几句。
但是妻像是五雷轰顶似的站着不动。
多少年来我们盼望燕呢可以找到一个理想的爱人,现在她告诉我们找到了,却是个这么样的人。
妻忽然哭了起来,我明白,一个人在真正绝望,真正无助的时候,才会这么样的哭。
我扶着妻进房,出来的时候,燕呢拉着我。
“姐姐为什么哭?”她问我:“应该为我高兴。”
我看着她很久,挥挥手:“你们去吧。”
她与陈永复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