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笑了。
然而这个叫孙家明的男孩子却是知道的。只是他来迟了十年,整整十年。
我十年的那张照片,如今又回来了,搁在茶几上。爱qíng是流行病
我有一个妈妈,妈妈四十八岁,有一个妹妹,妹妹十八岁。我叫宝宝,妹妹叫囡囡。因为跟妹妹差了那些岁数,所以平时没有什么话好说,妹妹有什么问题,从来不自动找我。在妹妹眼中,我恐怕已经是老太婆了。
这一天下班,才开了门,便听见妹妹发了疯似的,失声在那边叫:「不!不!我不听你的!你根本不了解我!我们之间一点jiāo通也没有!」
我双眼看了看天花板,这小孩就是这样,说话不分轻重,一派新文艺,不让她看电影,是我们不了解她,不让她化妆,是我们之间有代沟,叫她努力读书,是我们俗气,要讨好她实在太难了。
我坐在沙发上,脱了皮鞋,只看见妈妈自她房里奔出来,一边嚷着:「宝宝!宝宝!你来了?不好了,事qíng不好了呀。」她一边说,眼泪一边滚了下来。
我说:「妈妈,你管她那么多?她爱穿露背装,让她穿好了,她要去舞会,让她去好了。」
「不,宝宝,这一次事qíng没有那么简单。」妈妈说。什么事?我问。
「这次……囡囡要结婚了!」
我手中的鞋子掉在地上,「什么?」我问。
「结婚。」妈妈重复。
我呆住:「她结婚?」
「是的!她说不要念大学了,也不要念预科了,要我马上准她结婚!」
「对象是什么人?」我问:「你见过没有?」
「没有呀。」妈妈说:「我根本没听说过她有要好的男朋友,我只知道她普通的男朋友不少。」
囡囡这时候出来了,她披散着长发,身上一件薄料子的裙子团得稀烂,眼睛已经哭肿了,可是青chūn到底是青chūn,她看上去还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。
她冷冷的说:「你们不必猜想了,他叫王健康,他是最好最好的男孩子,我爱他!他爱我!我们两个人不能分离,我们决定要结婚,社会对我们的压力,亲友的不同qíng,都不能算是一回事,我们要争取自由!」
我看她一眼,淡淡的说:「算了,囡囡,大热天,你何苦害妈妈担心,谁把压力给你们了?说话要好好的说,别太戏剧化,我的jī皮疙瘩都爬上来了。」
给我一大盆冷水浇了下去,囡囡出不了声。
我说:「你给我好好的坐下,把话简简单单的说明白,既然要结婚,那是代表你成熟了,成熟的人要有组织能力。」
囡囡相当的怕我,可是她是横了心,她坐下来,掠了掠头发,真是漆黑的一头好头发,映得皮肤更是雪白雪白的,她开了口:「我要结婚了,姊姊,他叫王健康。」
「健康?」我失笑,「这倒是个好名字,如果人如其名,倒是一种福气。」
「姊姊,你的口气太轻佻了,我不想再说下去。」
「好好,算我不对,你说下去。」我说。
「说完了,我要结婚。」囡囡说。
我按着火气,我说:「囡囡,结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。结婚是很复杂的。妈妈不打算招女婿,妈妈要嫁女儿。现在香港米多少钱一斤,像你这种大小姐,十指不沾阳chūn水,服侍你也够难的,你肩不能挑,手不能提,除非你这位王健康先生真的非常健康,否则你还是念完了大学才说。」
「你们都是一鼻孔出气的,」囡囡在喉咙底哼了一声,「一天到晚就是钱钱钱!跟你们说完话,我巴不得跳到浴缸里好好的洗刷一下,把那些沾回来的铜臭啦,俗气啦!通通洗掉。」
我不怒反笑,「好呀,囡囡,这个月的石油气费还没付呢,你这么爱洗澡,爱gān净,把这笔费用给付了,不然就没有热水给你洗澡了。」
「你们这些人,简直不可理喻!」囡囡说,「我告诉你,姊姊,没有牺牲,就不会有爱qíng,我看你已经太老了,一点理想跟青chūn都没有了,才会这么对社会妥协,我可怜你,姊姊,我由衷的可怜你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