蓝鸟记_作者:亦舒(83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“当然,请便。”

    “你在读什么?”她问。

    “哦,一本小说,”我让她看看,“最近我买了一套DH劳伦斯全集。”

    “你看那么多的书?”她翻翻书。

    她是个很亲切的女孩子,很快就熟络了。

    “你觉得做售货员是否烦闷?”她笑问。

    “并不”,我笑笑,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有人做牙齿做得累死了,”她笑说:“天天看着病人便说:‘请张大嘴巴。’结果他自己也几乎张大嘴巴哭了。”

    我笑。

    笑到一半忽然停止。

    薛伟年不也是牙医吗?他难道也觉得闷?我不相信。

    “每天下班的时候很晚了吧?”

    “是的,五点半了。”我说:“但是我们早上十一点才上班,所以我做这份工作,我可以留在家中照顾母亲到钟点女工到我们的家。”

    “令堂需要特别护理?”她问。

    “她的身体不太好。”我说:“只有我与她住。”

    她侧侧头:“哦。”

    她仿佛是专门进来与我谈话似的,我也可以问她一些问题,但是我没有,因为我可以想像到她的身份,一定是外国回来的,洋派、洒脱、美丽、年轻,从她身上的打扮知道她的环境很好——看,并不需要一个福尔摩斯呢!

    她说:“嗳,好了,我走啦,改天见。”她自高凳子上跳下来。

    “再见,再见。”我微笑。

    “再见。”她摆摆手。

    她取过盆栽走出去,我低下头把书本收进抽屉。再抬起头,她已经走到对面马路,一个男人在等她,从她手中接过那两盆仙人掌,我一怔。

    那是薛伟年。

    雪白的衬衫,深色牛仔裤。那是薛伟年。

    他们走远了。

    我缓缓地坐下来。

    这么巧。

    她口中的牙医原来是他。

    薛伟年与祖。祖什么?她姓什么?洋人习惯往往只说名字不道姓字,她是他的女朋友,我微微笑起来,真是的,也只有她配得起他,每星期六收他六枝白玫瑰。

    那么美丽的女孩子。

    下次包花的时候,一定要扎得更漂亮。

    她又来了。

    “HI,敏儿。”她这样称呼我,好象她是我的老朋友。

    “你好。”我笑着点点头。

    她说:“吃点糖果吧。”她把巧克力递过来。

    “谢谢你。”我取了一粒放在桌子上。

    她说:“我向你打听一个人,你不知道有没有印象?”

    我有点奇怪:“谁?”

    有什么人是我认得又是她认得的?不可能,我们并不是朋友。除非——

    只有一个人。我心想,是她口中的牙医生。

    “那人是你的顾客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“是吗?”我问:“我们这里的顾客恐怕很多呢。”

    “他以前买红玫瑰,现在买白玫瑰,记不记得?”

    我明白了,她一定是要打听薛医生以前送花给什么人,我并不知道,何必多事?女孩子们都多疑多忌。

    我摇摇头。

    “怎么,不记得?”她失望地问。

    “客人很多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这人很特别。”她又说:“每个星期六他来买六枝玫瑰花——”

    我无法假装不知道这件事。我说:“六枝玫瑰?仿佛是有的,一个年轻人。”

    “对了,你记得她吗?”她很兴奋。

    “见到了会记得。”我说话十分小心,“怎么呢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