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坐在她的窗沿上说。
她看看我,手缓缓的触摸着花瓣,然后抬起头来,说:“花。”她说得一点也不错。
我狂喜。
为什么他们要qiángbī她做一个白痴呢?她什么都懂。
我在窗外可以看见她的房间,小小的一间房间二张小小的chuáng。墙纸是碎花的,有点旧,除了chuáng!只有摇椅,连一本书都没有。
她至少应该看一点图画书。把一个低能的孩子藏在家中,不让她出现在外边的世界里,免得“出丑”,这恐怕就是她父母的意思吧。这是他们家的家事,我无权gān涉,但这对月亮是多么的不公平。
她可以上学,从头开始,慢慢的学,一定会比现在进步。
她捧看那几朵破烂的花,看着我。我们一个在窗外,一个在屋内。
忽然我听见妹妹的声音,“哥!”她压着喉咙,“下来!”
我慢慢的从月亮的窗口爬下来。
“你真的发疯了!”她喘着气,把我拉到屋子里去,“你知道你做了什么?你在做贼!人家可以召警察叫你坐牢去的,好端端的爬上别人的窗口?你敢倩是念博士念胡涂了?”
我摇摇头,“那个女孩子,真可怜。”
“月亮?你理她呢,她有父有母,关你什么事?你又不办慈善机关,她可不可怜,你爱莫能助,谢谢你,哥,别再做这种事,我们刚找到一个好地方住,你可当心自己的名誉。博士爬墙,我的天!”她以手覆额。
我静了下来。
是的,刚才我确实太冲动了。
但是月亮的一张睑,她的脸,有这么出奇的吸引力。白得不像人,微笑起来,似一幅画,纤细的手指,纯洁的眼神,我看不出任何缺点,我想我是……我对她……很难说,印象很深。
当天夜里,我听到哭声,我是半夜惊醒的。一号与三号只隔一面墙。二号在对街,这一区是单号一边,双号一边的,我清晰的听见哭声。
我没有开灯,我点了一枝香烟。
妹妹来敲我的房门,“哥!”
她钻进我的被窝,“怎么一回事?半夜三更的哭?到底是人是鬼?怎么搞的,瞧我这运气!恐怕又得搬家了。”
我说:“当然是人。放心。”
“谁?一号那边传过来的,好哇!明天放学,我也去抗议,说他们半夜三更的,吵得人不得安宁。”
我不响。
是谁在哭呢?做母亲的?还是那个做女儿的?
是月亮吗?我只见她微笑,可没听她哭过。
那天与妹妹都没睡好。
第二天妹妹上学去了,我送她回来,意外的看见月亮坐在门口的石阶上,手中握住一大把雏jú,我喜悦极了,我下了车迎上去,我俯下身子,我问她:“认得我吗?”
她微笑了。
她说:“花。”
我也笑了。
她是怎么溜出来的?我脱下毛衣,厚厚的裹在她身上,替她卷好了过长的袖子,我不顾一切的拉了她的手,我说:“来,我们到公园去。”
我用一张纸,糙糙的写了几个字,贴在一号的大门口,字条上说:“三号的住客把月亮带到公园去走一走,保证一小时安全回来。”
我当然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,然而也顾不得了。他们可以告我拐带,绑票,然而大家都是中国人,而我想月亮快乐一点。
我带她上车,把车开进最近的公园,然后把她放开,我说:“月亮!随便你怎么玩!”
她听懂了,她笑,她奔过糙地,朝花圃跑过去,可惜没花,但幸亏也没有下雨,她跑到池塘边,坐下来,把脚浸下水去。我连忙追过去,把她的脚捞起来,用手帕替她擦乾。我说:“冷,知道吗?”
她想了很久,居然点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