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老太很幽默,她常常暗示,“我就快要回到美国了,你们打算约在什么地方见面?虽然两个人都独居,孤男寡女到底不太好。”
周君微笑说:“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,也许我就会走上凌小姐的公寓去。”
谢老太太大笑,“时代开放,有开放的好处。”
“那就要看自己的选择与控制了,以前有礼教管住,不必费神,现在似乎更难。”
谢老太向我微笑,“你是把自己管得太牢了。”
我的面孔连耳朵,立刻涨得通红,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她又连忙替我解围。“像凌小姐这么静心,现在很少有。”
我自己也笑起来,“你的意思是:这么孤癖?”
谢老太走的那一天,我把她送到飞机场。
周君说:“现在开始,一切都靠自己了。”
我佯装没听见,心头松一口气。
谢老太把我拉至一旁说:“有好消息通知我。”
我说:“一定。”
“你别敷衍我。”
“不会。”心中很怅惘,哪里会有什么好消息。
“向你妹妹要地址,写信给我。”她说。
我点点头。
她又把周君拉至一角,依样葫芦的吩咐一番。
我们齐齐看着她上飞机。
我把手cha在口袋里,闲闲的说:“很有趣的老太太,你们是在飞机上认识的?”
“正是,渡假回程上,座位被安排在她的旁边,廿小时一直攀谈,她jīng神好得不得了。”
“心也出奇的热烈。”我说。
“凌感。”他迟疑的叫我。
“什么?”我知道他有话要说。
“老实说一句!我有没有希望?”
我转过头来,“这个问题太难回答。”
“我明白,如果我真的有意思,应该追上十年八年,只问耕耘,不问收获。”他微笑。
我很感喟,“可是如今社会步骤那么急促,哪里还有这样痴心的傻子?即使有,也不会被欣赏,不!你千万别花太多的时间在我身上,我们做个最普通的朋友,如何?”
他微笑,“这还不是等于告诉我,我没希望。”
我不说什么。
我们就在飞机场告别。
两个人都淡淡的,提不起劲来。
我们两个人当中并没有阻滞,但感qíng却没有燃烧。有些男女排除困难,千辛万苦的结合,简直惊鬼神动天地,但是他们还不顾一切地缠在一起,到底是什么地方来的力量,我心中啧啧称奇,那种不顾一切、勇往直前的jīng神,不理值与不值,当事人的热qíng足以使所有障碍物化为灰烬。
谢老太走后,我与周君便冷了下来,抑或根本没有热过?我仍然沉迷在我的写作世界里,钻象牙塔,靠想像力找生活。
人家在半夜写,我在早上写,寒冷的大清早,简直不想起chuáng,无可奈何的挣扎起来,一方面跟自己说:清是清苦点,但是不必面对贩夫走卒,已是天大的幸运,写字楼的工作虽然不必天份,但是日日对着一群志不合、道不同的人,也真够烦。
日日寂寥的过,想想真怵然而惊,然而为嫁人而嫁人?永不。
这份固执令得妹妹非常恼怒,她认为一日我不肯成家,一日她有义务要照顾我,而我故意令她担心,她认为是不可原恕的事,因此她以朋友身份,约了周君到她家作客。
周君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好脾气,我正在讶异他如何会应允下来,到了那日,才发觉他偕一女孩子同来。
我挑起一条眉。
竟这样嘛,没有一个是好人,心头不由得紧了一紧,很不高兴。
妹妹做了许多好菜,一手抱孩子,一手帮女佣招呼我们,我取笑她。“像不像章回体小说中那些富泰的少奶奶,她像是时光隧道的产物,现时很少有这种有闲阶级了。”我瞄一瞄周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