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不回答。
这是一个单亲家庭,父亲同母亲离婚后已经不大回来,由母亲菲薄的薪水独力维持,十分吃力。
不幸展翔长得不算顶顶美,否则,在这个重视艳色的社会里,当能有一番作为。
展翔去送飞机,只见林恒珍整家乘搭头等舱。
林太太穿戴时髦,神qíng亲切,“展翔,有空来探访我们,住我们家。”
展翔点点头。
怎么去呢,游泳行吗?
林太太真漂亮,像杂志里的模特儿。
相形之下,展翔觉得母亲失色,老是板着脸,皱着眉头,只得一双鞋一只钱包,锱铢必计,斤斤计较……
展翔年轻的、心容易失望,不羁且残酷,她希望可以把母亲撤换。
她问林恒珍:“你找到学校了吗?”
“找到了,是间私校,叫约克豪斯,我们认识校董,捐了一笔款子,我成功地做了cha班生,听说那学校校服特别漂亮,假期特别多。”又咕咕地笑。
展翔年轻而虚荣的心十分羡慕。
所有的路都已经有人铺好了才走,林恒珍真叫人妒忌,而她王展翔,非披荆斩棘不能出人头地。
前途茫茫四个字就是用来形容她的。
展翔神色黯然。
送完同学,她也不急回家吃即食面,在街上逛到天黑才回。
那是七月,八月来临,苏思宏也走了。
展翔与她拥抱着落下泪来。
“我们一定会得再见。”
展翔没思宏那么乐观,“能通信已经很好。”
结果只收过她们一封信与一张明信片。
那边有新的风景新的朋友,哪里还会留恋旧时小同学。
十七岁的展翔苍白而憔悴,心事重重。
九月来临,还是开学了。
展翔用漂白水把旧校服洗涤过再穿,旧书包角落已破,还可以将就着用一年。
明年就毕业了,不知何去何从。
如果考不到本地大学,取到奖学或助学金,就得出来工作。
才十多岁就这么厌倦人生,真不知怎么活到三十岁。
展翔走进课室,挑靠边第二排单边位子坐下。
小小木书桌上刻有BBC字样,那是她们三个好同学英文名字首个字母:贝蒂、比亚翠斯与甘迪斯。
三人去了二人,溃不成军。
课本还是新簇簇的。
这点要感激母亲,妈妈没bī她用旧书,另外,展翔补习所得,也帮补不少。
像思宏,就不晓得什么叫暑期工:“妈bī我学网球,真要命,我一点兴趣也无。”
展翔有。
可是她得乘公路车自一个屋村走到另一个屋村,敲开陌生人的门,替孩子们补习。
真不公平。
展翔没jīng打采。
天气还如此燠热,经验告诉她,总要到十月底,才会有丝丝凉意。
新学期第一课是英国文学,教师是姜小姐,huánghuáng瘦瘦小小个子,粤人,说的英语明显带着广东口音,出的题目怪异无比,看都看不懂,去年许多同学看到试卷哭出来。
上课铃响了。
真不公平,展翔仍然想。
老师快出现,同学们静下来。
展翔看着窗外一棵洋紫荆,年轻的心只觉得闷闷闷,她想飞出去,无论循什么途径斗好,飞出去,去看尼瓜拉加大瀑布,去威基基沙滩,去伦敦塔,去罗浮宫……耳畔只听到大家起立的声音。
展翔跟着站起来,抬起头一看,呆住。
这是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