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鞋儿_作者:亦舒(23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茱迪说得对,我要向她学习。

    从何学起?真是难题,我还可以出来去疯吗,还会有人请我去跳舞玩耍吗。

    报告打好拿进来,我查一查错字,便jiāo上去,用不用就随她了。张太很有一点怪脾气,她看不得有人闲着,有用应用,她爱叫人写长篇大论的报告,写好之后改十次,经过三个月,那篇完美的报告使束之高阁,没了这件事,永不见天日。

    开头的时候大家都很困惑,久而久之,养成习惯,也不当是一回事,不过士气差得不得了,因大家都分不清哪件工作是真正重要,哪件是张太叫我们做来寻开心的。

    这是另外一件事。

    我替那盆铃兰加了几滴水。

    不知它可以摆多久。

    那个人会不会鼓起勇气来约我?

    那个人是谁?会不会是我一向倾慕的那种成熟,有一份好工作,对女人负责的男人?

    每次我看到那样的男人,心中都会想!我小时候也是一个标致的女郎,为什么从来没遇到一个这么好的男人?

    后来不大想了。

    因为泰半嫁得好男人的女人,隔了几年也都不开心,也都离了婚,正如我说,看包装怎么可以真正认清楚一个人。

    铃兰的香使我着迷。

    五月,五月要到巴黎,搭火车去到近郊,者漫山遍野的花,一搭搭紫色、米白、淡huáng、深深浅浅的红,一层层,每一处都像印象派的风景画。

    爱煞了这样的qíng景。

    我坐在书桌前胡思乱想。

    茱迪说:“这些信都过期,要即时答覆,还有,有两个电话必需要覆,你看看。”

    我完全不想做事。默默头,呆坐。

    逢人都会有心不在焉的时候。女人当然喜欢遐思,而男同事,在赌马、炒金子,买卖股票上费的jīng神,恐怕比任何女同事都多。

    我终于问:“茱迪,这盆花,是谁送来的?”

    “花店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肯定?”

    “是小明拿进来的。”小明是公司里的后生。

    “你去问小明,由怎么样的人送上来。”

    “肯定是男人,这是什么花?挺有趣。”

    “去,去问小明。”

    她出去一会儿,回来。

    “小明说由一位很斯文的男士递上来,不过那位男士是花店的伙计。”茱迪含笑说。

    这丫头在笑我。

    “哪家花店?”

    “没有看清楚。”

    早几年收到神秘花束,不过是由它摆在书桌上,直至憔悴丢掉,无声无息,谁去查究。

    女人越老越贬值,到三十多岁的时候,再收到花,大概要感激流涕痛哭起来。

    我再问:“真的没有留意是哪家花店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茱迪不经意。

    我捧着一杯热可可,一边暖手,一边啜喝。

    今天是不打算做什么的了。

    我在等下班。

    有一位女友说上班好比坐牢,说得很对,每天八小时,而且还要穿戴整齐去坐。有成就时可以坐得很兴奋,工作不满意,当然坐得委曲。

    我并不喜欢这份工作,也许是鼓起勇气,找新职的时候,会不会?

    有人在暗中注意我,我不可以令他失望,下班我要去剪个新发型,订数套新衣服。

    越想越高兴!忽然茱迪进来对我说:“电话。”她向我挤挤眼。

    我立刻明白,取过听筒:“喂。”

    “好吗?”是他。

    我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愉快过,因为他对我已经不重要,“好得很,假期开心吗,有什么新计划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