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扶紧着她。我并没有开车把她送回家,我把她送到医院去。
看样子我们的烛光晚餐要被bī取消了。
心仪在医院病房躺下,没有抗议,她已经习惯了,我一直陪伴她。
护士小姐问我:「如何?」
「完了。」我低下头。
「她会怎么样?」护士小姐问。
「昏迷,靠各种仪器维持生命直到最后那一刻。」我简单的说。
「她是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。」
「上帝是公平的,所有人的结局都一样。」我说。
我看见兰心向我走来。
我意外的迎上去,「你怎么来了?」
「我找你呢,家人说你在医院——她怎么了?」
我的眼睛红了,「不行了,本来答应与她吃晚饭的。」
「有没有痛苦?」
「医药倡明,痛苦是不会过份……」我别转了头。
「我都说过,那么多医生,数你心肠最软。」兰心拍着我的肩膊。
心仪于十天后去世。
她父亲把一只洋娃娃jiāo在我手中。
是那只小丑人形,黑缎的帽子,苍白的面孔,脸上一颗眼泪。
我把洋娃娃紧紧握手中。
「她说谢谢你。」张老先生说。
我说我知道。
他含着泪走了。
兰心陪看我,我们把那只洋娃娃放在书屋当眼的地方。
我的假期已经完毕,我们并没有做些什么,但我却认为这是我最有意义的假期。
兰心对我说:「我始终不知道她长得如何,想必是十分美丽。」
「你会有机会见到她。」我说。
「那么可爱的女孩子,应当住在天堂里,直到永远永远。」兰心说。
我宽慰,「我知道你不会见怪她。」
兰心不太好意思地笑。
不久我们便结婚了,婚礼很热闹,亲友都到齐了,是一个秋天的上午,阳光普照,天略有凉意,兰心在白色纱旗袍外被一件白狐狸披肩,美得不可形容,我们是幸福的,不饥、不寒,身体健康,又有真诚相爱的伴侣。
我们的烦恼不足道,我们应当庆幸上帝对我们的恩宠。
但在我们心中,有一个女孩子长存,她的不幸与美丽,更使我们懂得珍惜我们现有的一切。电话
我搬进离群道七号三楼的时候是七月十四日。炎夏。
七月十四日是法国独立纪念。
在巴黎凯旋门下飘着红蓝白三色的国旗。
但这是香港。
七月十四日是一个炎热的日子。
我没有什么行李,只有几箱衣服。夏天的菲奥露昔与古莱芝,冬天的皮糙与呢绒。我做人的哲学是:你不让我穿,那不行。
房东太太约三十馀岁,她站在影树下等我,她有很好的笑容。
「呀,」她摊开手,「张小姐。」
「你好?」我说:「我搬来了。」
「我替你洗gān净冰箱,买些水果放进去,希望你喜欢,在街市我看见石榴与新鲜莲蓬,忍不住替你买一点。」
「谢谢你。」我把箱子自车子行李箱取出来。
房东太太说:「这是你的车?一辆美丽的车。」
「它是一辆‘摩根’,值一个金矿。」我说。
「看得出。」
我与她把衣箱抬进屋子。
这是一层好公寓,柚木地板一长条一长条,老式的家具,老式的中国地毯,一只红木框子的钟,「当当」地敲三下,金鱼在露台的大水缸里「哺哺」地吸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