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客_作者:亦舒(58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“你没去巴黎?”我忍不住问。

    “谁说我去了巴黎,”她笑容满脸的问。

    “你们不是都去了吗?”我说:“我打听过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真的打听过了吗?”她还是笑。

    我忽然之间,脸就红了。

    “是呀,她们去了,但是我没有去,她们是政府飞机票,我要自费,我不服气,我不是没那个钱,而是气不过,我也拿英国护照,为什么为难我?结果弄了半天,准我免费,又道歉,可是我呀,偏偏不去了!又不是没去过,挤着起哄gān什么?”

    我微笑,,“可是你留下来做什么呢?”

    “温习。”她耸耸肩。

    “那也好的,等她们回来,都不及格。”

    “嘿,我们这学校,还有谁不及格的?糊孙来读,都及格了,这种第九流学校”我巴不得离了这里,转别科念去。”她很气愤。

    “可是你已经念了三年了。”我诧异的说:“那时间不是都làng费了吗?”

    “那也不见得,多多少少学了点东西。不过我也很后悔,当时年轻,不知道订书的好处,单想出风头,挑这些读,现在知道了,当然不舒服。”

    我点点头,“不过别的科目也未必有你想象中的好呢。”

    “是呀,”她说:“事qíng完全不是这样的。我自十六七岁开始,就向往住阁楼,那种尖顶,大大的窗口,有白鹄飞来飞去的。谁晓得实搬进阁楼去了,完全不是那回事,又冷又脏又灰,但凡有阁楼的房子,都是做做破破的,怎么会呢?”

    她把头伏在手臂上,整个上身靠在图书馆的抬子上。

    我还是微笑着。

    人长大了,少不免会发现,呀,世界与想象是不一样的,不一样的。

    我们用国语jiāo谈着。没想到她的国语这么好,讲得这么准。我们谈了这么久,坐在旁边的洋女生已经咕咕的笑起来了。

    笑什么?笑我们的态度不像老师学生?

    我只好站起来,夹着我的书,对苏说:“我还有课呢,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她连忙站起来,说:“对不起,我妨碍了你。”

    我向她笑笑。这么好的女孩子。

    两个星期以后,发生了件意外的事,有一家厂需要我这样的人,在报纸上登了偌大的广告,我去应征了,讲明跟一间大学签有合同,却料不到那家厂居然愿意替我向校方还债,便我雀跃不已。

    可是厂方要派我到南非去,我没有法子,只好去请教我那宝贝妹妹。

    她是非常善于利用成语的,马上说:“唉:男儿志在四方,南非有什么不好?去去去!”

    “只不过半年罢了,那边有一项工程完了,我又调回英国来了,很快的,这里的房子也不用退,事事你替我照顾一下,我去去就来。”

    “来呀,回来以后,那师生恋也可以告一段落了,可以正正式式光明正大的一起出去了。”

    我但笑不语。

    “而且薪水也涨了一倍有余,可以组织小家庭了。”妹妹又加油又加醋的说。

    我向校方正式辞了职。

    那天晚上,妹妹把苏请了来,我们高高与兴的吃了一吨晚饭。我觉得无比的自由,谈得很开心。苏听说我去非洲,说一定要我带点好玩的东西回来,我答应她一个缩小了的人头。妹妹先怪叫起来。,

    我只有一个礼拜的时间收拾行李,去得很忽忙。

    我没有机会再见到苏。我想来日方长,我回来的时候,她还没毕业,不用忙。

    到了约翰尼斯堡,我水土不服,好好的病了一伤,一条命几乎去了半条,病中还得撑起来到工地去察看,因此病拖得更长。

    妹妹还来信笑问是否相思病。

    我也收到了苏的卡片信件,都是非常礼貌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