恼人天气_作者:亦舒(2)

2017-03-15 亦舒
冰女

    在初中就有个绰号,叫“冰女”。

    他们都说,一个人的名字不一定似他本人,但绰号必然传神。到高中毕业的时候,他们在背后都不再叫我的姓名,gān脆唤我冰女。

    当面是不好意思的,因为是冰女嘛,大概是因我投过去一个冷冷的目光,把他们冻僵了。

    这样的绰号令我啼笑皆非,不过我虽然没有太多的社会经验,也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令人尴尬的事宜,所以也不能计较那么多。

    我不喜欢这个绰号,只希望别把它带到大学去。

    什么叫冰女?因为我没有被人搔到痒处似的咭咭笑,因这我不是十三点型,因为我见到男同学没有马上以嗲装得娇声娇气?

    可能是,但我生成一副低嗓子,并且长得很瘦,不是那种温香满怀的女孩子,我再做作也没有用。

    有人说过我清秀。身为学生,长得像选美皇后也不管用,总得jiāo功课。

    外表整洁就可以,我穿的衣服很朴素喜欢浅蓝色与白色,裙子爱宽身的那种,裤子却选窄脚的。

    我的书包,是父亲用旧了的一只公事包,黑色皮质,不比其他同学,他们用的东西才花俏呢,各色各款的帆布袋不住的换,有时还在袋袋上面扣满别针之类,装饰得七彩缤纷,引人注目。

    我不喜欢。小姑姑在欧洲念书,样样种种,三四十个,原来她每到一地游览,便习一个襟章钉在这种旧的小夹克上,使它几乎成为一件艺术品,她将之送给我,我爱不释手,但是怕空上,怕太惹人注意。

    换句话说,我怕羞。

    也许装一个冷面孔就是保护自己的方法,我喜欢这样。

    自此之后,我根本没有动过脑筋改变自己。

    比较接近的女同学像王纫秋,她就爱说我。

    她说:“你这个家伙,怎么搞的,像不食人间涸火似的,真想做大理石像不成。”

    我心想,幸好不说我做月里嫦娥,别太老土了才好,否则汗毛站班。

    “没有啦。”我微笑。

    “没有人知道你心里想什么。”纫秋说。

    “是吗?我亦不知你心里想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我的意思是,你从不把心事告诉人。”

    “心事,是要来放在心中的事,顾名思义,不应该拿出来讲,讲了泄露天机,就不灵光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真是理智。”纫秋说。

    “不敢当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隔邻男校的舞会,你去不去?”

    我不去,那间阿飞学校多可怕。平时学生集结在我们校门等女生放学,评头品足,现在怎么敢送上门去?我夷然。

    小秋说:“我会去。”

    人各有志,我不方便再发表更多的意见,好话不是人人爱听,况且我的意见也不算是好话。

    “我要温习功课。”我简单的说。

    “你益发冷若冰霜了,小莹。”纫秋抱怨。

    我陪笑。

    “如果你不去,我能否借你那张披肩用?”

    “当然可以。”

    “我这就来拿。”她兴奋的说。

    小秋这个人,天真得可爱,心中不藏什么,看样子她不晓得心中看上了认,所以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赴约。

    我们坐在校园中,被一株大树遮住。

    忽然听见有人在树后提到我的名字。

    “戚莹不错,可以介绍给他……”

    声音很熟悉,不知道哪个同学。我假装没听见,但小秋却好奇的转过头去。

    “是张美美。”她告诉我。

    树后另一个女孩子答道:“不好,戚莹为个人,城府太深。”

    我不出声。

    我知道那是谁,她是吴中英,一向不喜欢我的吴中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