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家里只你做原子物理?”我又问。
“我父亲是原子物理教授,极着名的。”他说。
“啊。”我说。
“而你呢?我连你叫什么名字还不知道。”
“我叫阿五,家里五个女孩子,父亲烦死了,索xing叫号码,很科学的样子。后来老六是个男的的,父亲跟他改了个很堂皇的名字。做阿五也有好处,家里早把我忘了,我也名正言顺的不用负任何责任,流落在外国根本不想回去。闲时到中国餐馆去做个天昏地暗,去年暑假赚了五百多镑,差点没吐血而死,非人生活。”
“我开计程车。”他天真的说:“也赚得很多。”
我笑了,是的,事后说起来都很有趣的样子,然而现在làng漫的季节已经过去了,人都得象佩姬素说的那样,想法子找点钱,否则我一辈子在中国餐馆做女侍乎?这样的男孩子,尽其量不过是说话、聊天的对象,淌混水就不值得,像我们这种年纪,没有什么好玩的了,倒不是什么洁身自爱这一套。
如果是多年前,这样的男孩会带来很多快乐。
我用眼睛瞄着钟,九点多了,我习惯了十点半上chuáng的,除了有天大的喜事悲事,否则无动于衷。
他很灵敏,马上拍拍手站起来说:“谢谢你的茶,我也该去休息了。旅途很累。”
“好,我送你下去。”
我一开门,佩姬素就自对面房出来,看我一眼,又看了我身边的人一眼,又关上了门,缩进去了。
我没法子,只好一个人送他回七十三号。
我说:“那就是佩姬素。”
“很漂亮。”他说:“漂亮的女孩子实在太多了。”
我忍不住帮了佩姬一句:“原子物理学生也很多。”
他的脸沉了一下,不高兴了。
我叹口气,回到自己的房内,他懂什么?无怪佩姬素不想见他,惹多一段故事。无论在大学耽多久,终归要出来面对世界的,五百年后,有什么分别,“白骨如山忘姓名,莫非公子与红妆”,他懂什么,念理科的人是不会懂的。
我收拾着东西,佩姬素推门进来。
“那就是他?”她问。
我点点头。
“太普通了,信倒是写得不错,就没想到除了一对蓝眼,长得那么普通,缺乏一种秀气与高贵。”
我又点点头。
“他住多久?”
“一星期。”
“我的妈!”佩姬素说。
我说:“佩姬素,你根本开头不该去惹他,这种人读了几年书,是死心眼的,你又寄那种ròu麻卡片给他,我都看了,这就是你的不是。”
佩姬素说:“是我不对。但是我寂寞。你想想,这里这么多人,又有那么多的好卡片,我见到了心痒,就忍不住要买,但是买了寄给谁?想想只有这个人最远,是寄给他,总没问题吧,谁知他又老远的来了。”
我说:“这话你说与谁听,谁都不相信,只我明白罢了。老实说,你也太寂寞无聊了,找对象,也让我找个正确的,胡乱……”
“我知道,我都知道。”她落寞的坐了下来。
“他倒没有不开心。”我说:“人还算大方。”
“大方什么,不过故作大方而已,看样子也非常的不开心,这等人,我还有看不穿的!过三五天,原形就毕露了,有什么分别!”
我不晌。
“难为你了。”她说。
“看样子你好像很不开心,为什么?”我问她:“早上还鲜龙活跳的。”
她苦笑,“唉,生不遇时,遇又非偶啊!”
“小姐,去睡吧。”我说:“明天一大早还要赶功课。”
于是她去睡了。我有梦。梦见着三年前的本身,寂寞空闲无聊伤心,醒来之后,决定把那幅画画好,她说:“我总是还是记得他”。这是个好名字。穿衣服赶到学校去,路上倒是有点开心,至少现在忙得昏头昏脑,除非夜里做梦,否则没有时候不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