跟拍武侠片似的,我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,四周的人围上来,尖叫,疼痛在那一秒钟传过来,我痛得惨叫一声,倒在地下起不了身。
跑车中的驾驶员是个男人,他奔出来要扶起我。
我说:“不必了!”其实是呻吟。
他来拉我,我大声叫,“我的骨头断了,不要动我!叫救护车!”
“我送你到医院去。”他急得几乎哭出来,“我扶你,这样快点。”
“笨蛋!”我一头冷汗,“我进不了你的车子,快去叫救护车!”
“试一试,我是医生,你的右手上臂骨与颌骨断了,忍一忍疼,可以进车子,叫救护车起码十五分锺才来。来,试一试。”
人越围越多,眼光都是好奇的,我并没有流血,不能满足他们,因此我决定进他的车子。
他很小心的扶起我,他说:“唉呀,膝头全破了。”
我一头的汗,相信他也看到了。
他说:“忍一忍。”
他开动了车子。
隔着窗门,我看到了我的脚踏车,我的花束,我的书本。
我挣扎着说:“书本……”
“我赔你。”
然后我一口气松下来,只觉得全身痛,痛得像每一寸身体都像千万枝针在剌,我想我是昏过去了。
醒来的时候我正被移动到担架上去,我顺手抓住一个人,我说:“痛……”
“是,是,马上好了。”还是那个人。
我居然相信他,温驯的点点头。
“要通知你家人,电话是什么?”
我告诉他。
我快要死了,我想,快了。
医生过来给了我一针,护士剥了我的衣服,伸手摸摸我的骨头。
完了,我想,我的脚车,我的花束,我的新牛仔裤,完了,原来如此,我完了。
气急攻心,我又昏了过去。
再醒来的时候像电影,我穿着白衣服,家人围在身边。我想,我要死了,所以他们都赶了来哭。
妈妈并没有哭,她向我瞪瞪眼,“叫你太太平平的在家看电视,你不相信,看!”
她还骂我!她一骂我,我反而哭不出来,看样子我会活下去。
我微弱的抗议:“……痛。”
“谁叫你把脚车驶进那条路去了?那是通向停车场的啊!人家刘医生煞车快,不然你早完蛋了。”
“现在呢?”
“现在你断了两根骨头,自己压断的,医生说,幸亏你年轻,一星期出院,不可拿重物,明白没有?”
信不信由你,我忽然有一阵失望,“呵,这样。”我想起来,“那么失事现场的东西呢?”
“都叫刘医生送回来了!你这冒失鬼,给别人多少麻烦!”
“我给他麻烦,真会说!”我不服气,“我都几乎痛死在这里了!”
“疼什么!拆了石膏就没事,你好好休息一下吧。”
铁石心肠。
我说:“我不能写信了。”我看着我的断臂。独臂刀。
“你一年也不写三封信,你那双手,除了玩,什么也不gān,我走了。”妈妈站起来。
“明天来不来?”我问她。
“上午来,这些小说给你带的,好好的看。”
“谢谢。”
她走了。
我们家没有悲剧意味,我拿起武侠小说,chuáng头还放着一篮苹果,我吃一个。
手臂像神迹似的,忽然不疼了,但是打了石膏,又挂在脖子下,非常不便。但是我决不会让一条手臂妨碍我看小说的乐趣。
现在我是名正言顺的病人,要喝水,按铃,要吃饭,按铃,难怪母亲没有好脸色,这笔住院费不知道怎么报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