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我有能力,我就留下莉莉。
忽然之间我发觉自己一点能力都没有,没有能力的男人怎么好算男人?
我惭愧。
莉莉却不在乎,她渐渐恢复以前的神色,虽然瘦许多,也憔悴许多,仍然是个美女,到底年轻,睡几个晚上,化起妆来,又猎到无数艳羡的眼光。
白天坐在酒吧边与过路人搭讪,姑妈也不阻止她。
晚上她站在轮盘旁边,教客人落注,靠客人给的小费维生。
很快她就把一千法郎还给我。
女人永远是有办法的。
但此刻我却觉得莉莉更像一只扑向灯火的飞蛾,火已经炙伤她的双翅,但她还是不顾一切的向前扑。
这个地方金色的伪装愚弄了她。
星期一她便搬出去。
她并且很大方的向姑妈道谢。
姑妈也很大方的祝她幸运。
莉莉见我闷闷不乐。“三弟过来,跟你说几句话。”
我们走到角落去。
“什么事不开心?”
我不响。
“为我吗?”她问。“不值得。”
我仍然不出声。
“你太年轻,三弟,”她说。“我已经习惯这的生涯,我不愿走到别处去,别处也不会收容我,我就是这样的一条寄生虫。”她有点悲哀。
“年轻不要紧,最重要是我没有钱。”我低声说。
轮到她不作声。
“这次再抓到钱,你要好好的捏紧。”我说。
她点点头。
她走了。
姑妈说:“她又搬回亚历山大三世旅馆,真有办法,一千多法郎一天的租金呢。”
“有老板替她付,怕什么?”
“总有一天年老色衰,是不是?”
“到了那天再说,她们都这样。”
我不响。
姑妈补一句:“前年的红发妮可还不是一样,还有碧眼儿罗美,选过法国小姐的依莎贝,都同一下场。不过这一行少个东方女就是了。”
莉莉很吃香的。
不久她回到我们的赌场轮盘边,穿戴得更豪华,简直像个公主,头发完全束上去,一轮钻石皇冠,益发衬得她目如点漆、唇如樱桃。她自称清朝最后的公主。
在蒙地卡罗的赌场裹,你随时可以找到一打伯爵、六个女大公、七个公主,和三个过气皇后。
大千世界花花绿绿,骗局中的骗局,赌钱以外再赌前途与青chūn。
管它是哪一国的公主,只要它的美貌存在一天,她就有办法混下去。
我常常开玩笑地叫她“殿下”,她往往朝我挤眉弄眼,抛下大量小费。
她又在押二十五号了。
各式各样的男人站在她身边将厚厚的筹码递给她。
我不知道整件事是悲是喜,看得多也麻木了。
姑妈说得对,有些人天生下来是赌徒。
莉莉是其中最佼佼者之一。
我可应付不了这么千变万化,肯冒险、肯投机的女子,渐渐心qíng平静下来。
姑妈含深意的说:“好的对象,自然在大学裹找,吃得苦、有宗旨、有耐力的女子,就是好女子。”
“开赌场的算不算好女子?”我笑问。
“你这猴头,找便宜找到我身上来了。”
暑假过后,我决定回家,这也是我在里维拉做最后一次暑期工。
我问:“姑妈,你是怎么开起赌场来的,是不是也有一段故事?”
“谁没有几段故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