表演_作者:亦舒(19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“你不再爱我?”

    我微笑,非也非也。

    一次受伤,足以致命,谁还敢相信他这种朝秦暮楚,朝三暮四的xing格?谁能保证没有第三第四次?

    现在我也学会保留感qíng,保护自己。

    到今日才知道,他放弃我,是为着我欠缺女人味道。

    唉,yù加之罪,何患无词,又何尝是我的错。当爱qíng消失,忠厚变迟钝、柔qíng变依赖、时髦变轻浮、艳丽变妖冶、能gān变qiáng悍、节省变吝啬、坚qiáng变固执、风趣变尖酸、高雅变孤僻、天真变无知……

    咄!

    又其能尽如人意,但求无愧我心。

    我将永远是我,总有一日,有知音人会前来叹一声:呵,看这美人。

    我将静静等待,不及不忧。

    我说:“回去吧,别多说了。”

    他看着我说:“许多qíng侣在误会过后可以复合。”

    我不置评论。

    每一个人的qíng形不同。也许我也爱的不够,至少我爱自己多过爱他,我不能化为一堆烂泥,倒在他脚底下。不不不,我没有那么làng漫。

    我没有空闲,下个礼拜我要上工。

    于是我再说:“走吧。”

    他只得离去。

    那日下午,我泳罢回家,躺沙发上喝冰茶,电话铃响。

    我接听,那边说:“我是你表哥,怎么,好吗?听说找到工作了?”

    我jīng神来了,这小子,真是风趣。

    “表哥,”我说:“正想请教你呢,我的新工作不多不少同你那行有点关系。”

    “表妹,出来吃杯咖啡如何?”

    “表哥,什么时候最方便?”

    大家都笑了。

小店

    我们有一个甚长的暑假,长得足以令人发疯的两个半月。我到巴黎去了两个星期,伦敦两个星期,还剩一个半月。gān什么好?

    找一份暑假工作。

    我走进这家小店,我问:“你们需要人手吗?”

    店主是一位太太,看看我,问:“-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?”

    “中国人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日本人免谈。我丈夫死在日本人手里,第二次大战,在新加坡。”

    “真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“跟-无关,中国人是好人。我相信中国人,我们一起打过仗,我知道。我这工作时间很长,早上十点至下午五点,没有休息,星期天关门,一天到晚只能站着,一星期十镑的薪水,gān不gān?”

    “以前那个长头发的男孩子呢?”

    “把头发染得血红,到伦敦做歌星去了。”

    我笑。

    我接受了工作。

    我喜欢这家小店。它卖一切的东西,都是不实际的东西,所以我才喜欢。它卖翻版画;毕卡索的蓝色时期、粉红时期;达利的超现实;波蒂昔里的维纳斯出世;比亚资里的版画;米罗的女人与星、克利、一切一切的画;米开朗基罗。它卖“中国制造”的字纸篓,中国剪刀、中国灯笼和糙鞋。积木、木珠子、布娃-,布狗熊。扎染的长裙子,花生漫画的杯子、碟子和胸针。各种标签,包括“我好奇,但不huáng色”,银子的手镯、戒子、镶半宝石的项炼、智力游戏玩具、明信片、贺卡……上帝!想到什么他们就卖什么,小钟,huáng色的红色的,才一寸直径

    美丽,真美丽的一家小店。

    小店名字叫做“贝许”,是主人家的姓。

    可是进来看的人,比买的人多。因为,因为价钱贵。

    有钱人用钱都用得坏,没钱的人爱好却都上乘,悲剧。

    但是我对顾客极之礼貌耐心。我做这份工作,不是为了十镑,老天,我不是充阔,但是我靠那十镑,我好去死了。我是为了我喜欢这间小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