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要放弃春天_作者:亦舒(52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我决定搞出版,看看有没有转机。

    仪宝结婚那日,我离开香港到巴黎渡假。

    如今已近一个月。

    说起来怪罪过的,什么也没做过,就在街上闲dàng,美其名言吸收。

    巴黎这种地方.很容易为恋爱而恋爱。

    天气热了,我爱在室内吃午餐,选那种有玻璃天幕的小馆子,阳光透进来,照在我疲倦的面孔上,眯看双眼吃烟三文鱼与白酒。我何德何能,竟会得到这种享受,即使失恋也不那么在乎。

    我到处逛得累了,盘算一下,打算到威尼斯去。

    巴黎美得jīng神,威尼斯就萎糜。

    我打算再旧地重游。

    就在一个星期日,当我去买皮箱的时候,在路易维当的铺子里看见一个美丽的华籍少妇。

    一看就知道不是游客。

    廿七八年纪(过了卅就不是少妇了,除非你愿意叫她们为中年少妇),穿得很随和,平跟鞋,梳马尾巴,没有化妆,面孔不是很美,但却十分有气质。

    尤其是一口法文,轻轻说来,发音无瑕可击。

    我一向觉得法文是安琪儿所说的语言,自己断断续续学了几年,毫无成绩,如今见人说得不费chuī灰之力,不禁衷心佩服。

    我多看她几眼。

    她一时并没有留意我。

    一套黑色的裤子与上衣,衬著白皙的皮肤,看上去神采飞扬。

    这时巴黎的华侨已经很多,贸贸然与人打招呼不是不可以,但若要施展"咱们是同胞"这一招,就不大新鲜。

    我犹豫一下,没有什麽举动。

    是她先与我攀谈的。

    她说,"这一只尺寸不好,不够大,那边那只起码可以多放两枝酒一条烟。"

    我很喜悦,连忙听从她的意见,虽然我不抽烟,亦不常喝酒,更不想买大箱子。

    "游客?"她问。

    我点点头。

    "上海人?"

    我又点点头。聪明的女人。

    "我是无锡人,"她说,"然而没去过无锡。"

    "我亦没到过上海。"

    她取出一枝香烟,燃着了深深吸一口,左手无名指上一粒颇大的钻石戒指,看得出是常常戴着,托子很旧了。咱们这些写作由人,观察入微的本事是有的。

    售货员替我们包好了货品,忙著去应付一队cao进来的日本客。

    我刚想告别,那位小姐却问,"喝杯咖啡?"

    我诧异,打蛇随棍上?我并不希企在今时今日才尝到艳遇。

    我说,"啊,当然。什么地方?在街上喝?"

    "出去再说。"她一笑,"提著这麽多行李像私奔。"

    我又一怔,说话这麽大胆。

    "我叫许言。"我说。

    我们握了握手。

    这就自我介绍完毕。

    结果因为午餐时间到了,我们共餐。

    她的话不多,我的话也不多。

    隔了很久,她说,"你的名字对我来说似乎很熟悉。"

    "是吗?"

    "有位小说家也叫许言。"

    "你有看他的作品?"

    "有。你是他吗?"她欠一欠身。

    我微笑,"我便是他。怎么猜到的?"

    "你气质不一样。"

    "真有气质这回事?"我失笑。

    "有。"她点点头,"我很迷你的小说呢!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