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可是你现在多痛苦。」我说。
「离开他,难道我会舒服吗?」屈太太低下头,「我不会同他离婚,这段婚姻要等我死了才会失效。」
我摇摇头,我早说过,屈太太穿得再时髦也没有用。
赵玲是个女歌手,屈先生同她在一起,已有三年,届太太找私家侦探把丈夫查得清清楚楚,连照片都拍下一千数百张,但是她就是不摊牌,同丈夫斗。
在这段时间内,最受损失的是她自己,这一点我已向她说明白,因为她一直请教我的意见。
她说她一口气下不去。
两年下来,她的人瘦了gān了,有百弊而无一利,但她仍然坚持着。
女人有时候真的不可思议,若把这种毅力用在正途上,锲而不舍,不知能够发挥多少光芒。
「有没有办法?」她问我:「曲小姐,你最聪明,你说有没有办法?」
我说:「换了是我,选择自然两样,但是你不同,你都没有自己的生活兴趣。」
她默然。
「屈太太,如今社会的道德观念两样了,都说男女平等,变心的男人并不算坏男人,人是有权变心的,你又不少穿的吃的,这样下去,世人不但不同qíng你,简直觉得你可笑,甘受侮rǔ。年纪又不大,前面还有好日子,何必住在死胡同中。把话都说尽了,你别见怪。」
「曲小姐,我知道你是个热心人。」
我微笑,「屈大太,你才比我大几岁,口气却似我妈,怎么会这样,世界很广阔的,你可以自己去看看。」
「我不要离婚。」她握紧拳头。
「不分手也可以去看呀,欧洲那么美。」
「不,我不要离开,」她勉qiáng的笑,「我要在这里守着。」
我无奈,「那么多吃一客冰淇淋吧。」
「我吃不下。」
我叫侍者来,结账。
每次谈话的结果都是这样。
她并不需要忠告。
我也知道她不需要忠告,她不过是找个倾诉的对象,张四李三都一样。
这种女人是很多的。丈夫千般不好,晚上仍然回去与他同睡,她怒管怒,听众却切忌批评她,否则立刻从朋友变为敌人。一切自她口中亲自说出,听众若不小心传开一言半语,立刻死无葬身之地。
骨子里她是最最老式的女人,过时三十年。
但我仍然陪她吃茶聊天。
为什么?我当然不会白白làng费时间,我自有我的理由。
有两年的jiāo往,我们固定在星期三吃茶,如果屈先生不在城中,我们还可以去逛街。
她买东西很豪慡,我也不相伯仲。
她不经意的问:「你怎么一买四五双都是一个款式?」
我不知怎么解释,只得说:「无所谓。」
「小姐,你是有男朋友的吧。」她说。
「怎么如此说?」
「你出手真阔绰。」
我笑。因有男友资助,所以才买得起这种鞋子?
牡丹无绿叶扶持,那简直是不行的。
我没有回答她。
她说:「你是最守秘的一个人。」她略有不满。
我但笑不语。我们各自提着鞋盒回家。
屈太太与我的友谊最奇怪,她从没来过我家,我也从不去她的家,两人从来不去看电影,亦不在其他时间见面,根本不算是好友,但她几乎把可以告诉我的私事,全部都说出来,一点也不保留。
对我的信任,令我感到压力。
过两日我第一次接到屈太太的电话。她拨到我写字间来,说来说去,仍是觉得闷,仍然有解不开的结,仍然是怒负心汉,成篇说词似苦qíng戏的对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