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凝视镜子,搅了半晌,发觉镜内的人是我自己。
我!
老妇!
尽管是做梦,我吓得怪叫,汗如雨下。
老了,我扑到镜前去,看到自己的面孔jī皮鹤发,看到双手都是青筋。
我惊怖。
有人叫我,我听见人声。
但他们并不是叫我“小郑”。
奶奶,奶奶。
我转头,是一个小女孩,十二三岁模样。
奶奶?祖母?我是她的祖母?
她扑到我怀中。
她长得太像我了,一般的乌黑头发,圆面孔,正在换牙,门齿阔板合板的,我觉得她太可爱了,忍不住一把将她拥入怀内。
我的心定下来,这是我的孙女儿呢。
我的儿子呢?没有儿子,何来孙儿?
妈--
我急急转头看谁唤我。
一个好英俊的男子,三十多四十岁,赶着我叫妈,我张大了嘴。这是我的儿子?太有趣了,他已经大学毕业,成家立室了?这倒好,不费我chuī灰之力呢。
他很呵护我,一边叫小女儿去把她的兄弟也叫来。
哗,我到底有几个孙子?
一会儿大堆的孩子向我走来,亲亲热热的叫我奶奶。
我开始觉得事qíng并不那么坏,老管老,我却得到年轻时所没有的宝物,像儿子,像孙儿。
我的老伴又是谁?
我急于要知道。
儿子告诉我,他在楼下等呢,我来不及的要赶下去见他,足底一滑,摔了一跤,惊醒了。
我跳起来,犹自怔怔的。
俗语说的huáng粱一梦,不就是这个意思吗?
我连忙走到镜子面前去看。
镜内的我,仍然是锦绣年华。
我松了一口气。
朋友们见过了晌午,便纷纷告辞,乘船出去。
女佣人开了长窗透空气收拾地方,我便趁空档散步到小径。
隔壁的一组工程人员也早已收档归队离去。
只有邻居的小孩,还在舌噪不已,好一幅夏天行乐园。
怪闷的,喜聚不喜散,今天晚上,做些什么好呢?
小姑姑有许多电影录映带,有一套“乱世佳人”,足以消磨三个多小时,想到这里,不禁心定。
人最怕寂寞。
正在无聊,猛地一抬头,发觉今早那个工程师正向我走来,朝我颔首。
我的心无端端跳跃起来。
我想同他说几句,又没有搭讪的艺术,只好关上尊嘴。
想起来真是,梦中我那儿子,同他的相貌好不相似!
我面孔激辣辣的红起来。
他朝我身边擦过。
知了还在叫。这一季不知孵了几只出来,听说只能活一个夏季,但它们仍然乐观。
也许就是因为这样,更加要尽欢。
做人有好几十种做法,各种生命尽他们的能力跳跃,谁是谁非,都没有一定的做法。
我如何才能使他同我打招呼呢?
打招呼只是礼貌,如何能够使他同我说话?
算了吧,他一定已经有女朋友了,大慨是那种廿七八岁,最成熟最有韵味的女人,一走出来,有经验有风度,仪态万千……一定已经有了。
好的男人,全部已成为别人的丈夫与男朋友,这是小姑姑说的。
她作出这样的慨叹,不是没有理由的吧。
我很有兴趣了解小姑姑的感倩生活,但看样子她不会照原版本告诉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