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_作者:亦舒(33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蓉蓉也有激动的时刻。

    像遇jiāo通意外,车子肇事后不顾而去,留下受伤小童,她会有所表示。

    那次我记得很清楚。

    我们刚放学自冰室出来,一部跑车撞倒过路小童,并没停车,飞驰而去。

    目击者都呆了,小童折断腿,血如泉涌,大家围观,有人去打九九九。

    蓉蓉用书包枕住那小童的头。

    那孩子并没有昏迷,大哭大叫,扭动身体,把我们吓得什么似的。

    更坏的是,他母亲不知自什么地方赶来,跪在他身边呼天抢地。

    不少同学见事不关己,看看就开溜。

    而蓉蓉却没有走,我要陪她等她捡回书包才能走。

    警察与救护车终于到达,问在途人那辆逃车车牌,只有蓉蓉记得。

    她非常镇定地形容出车子的颜色款式及号码。

    警车与救护车离去,我才赞她勇敢。

    “很多人怕事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,事qíng发生在别人身上,各人都做旁观者,万一不幸发生在自己身上,又怎么办?己所不yù,勿施于人。可以帮忙的时候,定要伸出手来。”

    我觉得她说话像那种志愿为社会服务的女青年,忍不住笑出来,蓉蓉想了一想,也笑了,她解嘲说:“略做一点好事,就自视为秋瑾,人的通病。”

    蓉蓉就是这点真可爱。

    她是个有血有ròu的人。

    我一直认为修女必需冷冰冰,yīn恻恻才是。

    但蓉蓉毫无迹象。

    我同妹妹说:“我们还约好的,她结婚时我做伴娘,我结婚时她做伴娘。”我为这个而唏嘘。

    “也没有一辈子的朋友,”妹妹说:“像晓拂,谁知道她会移民呢,我们何尝不是最好的朋友。还有清朗,无端端患血癌,现在躺医院等死,你说,难道我不难过。”

    我说:“我最希望身边的人永生永世不要离开我。”

    “自私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失去蓉蓉,犹如失去一条臂膀一般,什么事都没有人商量。不是说妈妈她们不帮忙,而是不那么了解。

    正因为我同蓉蓉熟,所以她父母派我做说客。

    我见到她面便说:“全世界人都不赞成你做修女。”

    “胡说,”她含着笑,“才不是全世界人。”

    “至少你的亲友都不同意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以世俗眼光来看这件事,”她说:“你也是教徒,我希望你会明白。”

    “我才不明白。”

    她微笑。

    “我是个半昏迷教徒,你是知道的,有事大声求救,没事坐在背后。”

    “天父一样爱你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你,你真必要牧修女?即使不做,天父也一样爱你。”

    “但我不能不做,天父呼召我。”

    “说得真主,她真的出声叫你?”

    “不,我们有默契。”

    “我弄不懂。”

    “你现在自然不懂,将来你会明白,如黑暗地穿过玻璃。”

    我抓住她双肩摇撼她,“我不明白,你现在就说我听。”

    她仍然微笑,“我想为天父做些事。”

    “你做俗冢人也可以这么做。”

    “我想全心全意做,所以要分别为圣。”

    “我一向不够你说。”我哭了。

    她静静递手帕给我。

    我擤鼻涕,擦眼泪。

    “你应喜乐。”

    我知道我任务失败了。

    我低下头,“你会习惯?听说很刻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