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_作者:亦舒(48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我忽然觉得自己要不受欢迎了。

    一向脾气最好最无所谓的于如明,现在居然有主张起来,不yù别人侵犯她的私生活了,老朋友一向对我的私生活了如指掌,此刻未免不惯。

    纵坏了他们。

    为了争取朋友,只好纵容他们,为了怕寂寞,尽量做会得令他们高兴的事。

    日子久了,多么累人,偶一不当,立刻失去这班人。

    难怪人们要结婚,寻找自己的伴侣,关起门,俨然一个小世界,不必理会闲人,也不必取悦他们。

    以前我也有这么一个家,坚固得象座小堡垒,什么人也不用想打进来,我也曾花了不少力气来逐步建立我的世界,每一块砖头都是我的心血。

    此刻这个家仍然在这里,只是少了我那一半,我已无意成日耽在里头。

    我花给在饭店里的时间渐渐多起来。

    茹与我时时在一起吃饭,说的话也越来越多。

    以前是一个星期一次,现在他隔天就来。

    他仍然斟出白兰地,放在对面的座位,我坐在另外一角。

    与他说话时,我也当有第三者存在,尽量做得无私。

    成年人jiāo朋友,如打心理战,很少有少年人那么顺心舒畅。

    但一个人,总不能完全孤独吧。

    不知不觉,茹东生成了我的新朋友。

    今日他同我说:“听说明晚那音乐会不错,值得一听,我有两张票子。”

    这分明是约会我,我呆住。

    最可怕的事终于来临,我多么希望他永远不要进一步有什么行动,我们就一辈子说说话,止于此。

    他轻轻问:“怎么,不想去?”

    我不敢出声。

    “怕?是不是?我也怕,想了很久才买的票,又想了很久,才拿出来。我没有出音乐会已有多年,老实说,我也根本不知会是否jīng彩。”

    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。

    他也笑。

    “算了,”他嘲弄说:“就当我没想过。”

    “不不,”我按住他要撕票子的手:“不要làng费,给我来送人。”

    他只好把票子给我。

    那日回家途中,我思想良久良久。

    下雨了,我拉紧雨衣,站在海畔把过去的日子又在从头想一遍。

    我不相信自己可以站那么久,我痴痴的立到天黑,发觉脚酸,抬头一望,已是满城灯火。

    头发和衣服已湿透。

    回到家,佣人吓一跳。

    我很疲倦,沐浴后chuīgān头发便睡了。

    第二天睡得很晚。

    推开窗户,园子里一派“花落知多少”的景象。

    退休那么久,什么都生疏了。

    天天十二点钟才起来,也不做什么,对于清闲的生活也不觉是一种福气,更不认为是享受。

    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如此豪华,时常旅游,没有工作台,活脱脱是个富贵闲人。

    很腐败和一种生活,如等死一般,我原本应有很多事可做。便不知怎的,一概提不起劲来。

    如今,如今我要改过自新,我都不知打什么地方开始。

    我在家蘑菇,又想了很久,才决定回饭店去。

    老莫扑克扑克我,吓一跳,“你怎么了,少奶奶,憔悴不堪。”

    “没睡好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那日茹在七点钟到达。

    我犹疑一刻,过去与他说话。

    他很安慰的样子:“我以为你不肯再同我说话了。”

    我半晌不出声。

    他很紧张地等我开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