茉莉把鞋子拾回故在架子上。一边喃喃的说:“今年夏天都流行-皮,叫人只能穿一季,害死荷包。”
我沉默地跟她进去。
一部手提录音机在播歌:洛史超域的沙哑声音:
──“我不想再说
你如何碎了我的心
噢心──”
一个女孩子背着我们坐在房中chuáng上喁喁说电话,声音低不可闻,她有很长的头发,很卷,一边用手不停的掠着,一下又一下,非常的不耐烦,非常使人心跳,手上的钻戒闪闪生光。
“祖莲──”茉莉叫她。
她转过头来笑一笑,容貌使我心悸。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美女!上帝。
她放下电话站起来,向我说:“我知道你是谁,茉莉常常说起你。”
我尽量放得自然,坐在沙发上,她把茉莉拉到一角,像说着什么知心话。她身上披着一袭长袍,料子也不算薄,但是不知道为什么,身上的曲线却一寸寸露在外边。她的头发无穷无尽地卷着麻花,几乎垂到腰间。
我是一个男人,我马上想到的是:这一头头发在chuáng上是多么的诱惑。
我喝一口水,叹声气。没法子。我永远不能专一,我永远眼睛在瞄别的女人。对不起,茉莉。
只听得茉莉说:“好,那么你去吧,好自为之。”
“嗯。”祖莲点点头,“我去换衣服。”
茉莉问:“你跟不跟我吃饭?我有空。”
茉莉的脸清纯像女学生,太简单太空dòng,有点乏味,我兴致索然,而且又觉得疲倦。
我说:“我回去了,这几天一直没睡好,朝朝一早起身去等你。”
“好,你回去吧。”她声音里带点失望。
我原本可以陪她去吃饭。但是月底,口袋里的钱也不够。上个星期因得罪了她,送花送糖,用掉不少。长久与女朋友开销是最累的。但结婚?我不知道。结婚后孩子又随时会跟着出世。我很爱孩子,但人家的孩子与自家的孩子又不同。自己的孩子一生一世都耽那里,是心头上的一块铝。而且生命有什么一意义。永远痛苦多过快乐,平静的生活比痛苦更惨,人静下来便是统一的黑暗,我害怕黑暗,因为死亡也是黑暗。
我需要茉莉,因为她是如此忠心的朋友,永远愿意陪伴我。不过我一生只能活一次,我不相信一段婚姻可以维持三十年,即便可以白头偕老,也实在太厌闷。人应该迟婚,女人三十五,男人四十,大家想清想楚,寻个伴侣终老,到十年八年之后,双方即使厌倦,那一头也差不多近矣,大可以平安无事地一道寿终正寝,岂不是美,也不必要孩子。
可是茉莉反对我的论调,她认为传宗接代是我们人类的天职,我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理想,而是自私、逃避。也许是真的,我不否认。
那夜我并没有早睡。我一个人在公寓中听音乐。十一点半的时候茉莉打电话来。
她说:“我很寂寞,与你闹意气那一阵子,整个人没有生气,日子不再有希望,我自bào自弃的想:‘算了,既然他不把我当一回事,就此完了也好。’偏偏那数日又下雨,我既没吃好,也没睡好。直到那日早晨你在我肩上拍了一下,我看到你的脸,只觉得第一个细胞忽而活了,然后像亚米巴繁殖似的,一传二,二传四,四传八,一路倍下去,全身暖起来,我发觉我又活了。可是又一直认为自己没出息。我想了又想,认为大家应该坦白一点,拖下去无益,我不能一辈子做你的女朋友,女人……过了这几年,也就完了。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,那种超级女人是例外。”
“茉莉──”我很难过。
“你听我把话说完。我与你认识这么些日子,自问从来没耍过花怆,我对你如何,相信你是知道的。”
“茉莉。”
“你想想清楚,如果不能再进一步,那么我们暂时先不见面一段时期。我不是威胁你,你别误会。我只是心灰,你老是把我吊在半空,让我qíng绪很抑郁很不安,你离开我,我譬如自己‘死’一段日子,也许比死还难过,但是时间医治一切忧伤,总会痊愈,现在拖下去,我心一直淌血,伤口不好,日子难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