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细之恋_作者:亦舒(26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我一个字不敢说。

    果然,隔没多久,妹妹捧着一大音照片回来说:“我觉得香港太上照了,非得寄去给同学们看看不可。”照片自然是小雷拍的。

    小雷现在也常常来接妹妹,现在他不骄傲了,现在他神气有点羞涩,妹妹也只会躲在他身边偷偷的笑。

    时间过得快,又开学了。

    我有意无意的说:“香港真不方便!那日我去看医生,才是个伤风,又要等,诊金又贵。”

    妹妹安慰我,“妈妈,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。”

    我听了这样的话,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。

    “怎么,开了学,有什么节目,功课先要放第一。”

    “那自然,”妹妹说:“宋哥哥最看不起功课不好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是嘛,他有什么打算?”

    “他打算找工作,但实在太年轻了,此地又没有这一科可以让他升学,我正打算跟他联合起来,请求朱伯伯与伯母让他再去深造呢。”

    我心中何尝不是这样想,小雷看上去实在太嫩了。

    但是不久宋教授力荐他儿子进某中学作客座讲师,校方居然非常满意。大家又惊又笑,老师廿岁,学生十八岁,这算什么?但是在宋教授苦心经营之下,小雷他那独生子总算被留下来了。

    一日我听他对妹妹说:“等你大学出来,我再去念硕土。”

    我马上觉得他们已是两小无猜了。妹妹真是幸运,从父母的手里还没出来,已经快jiāo在一个可靠的人手中了,少见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社会现象——这种不正常,丑恶的现象,不见也罢。

    当然妹妹现在有了伴,红楼梦也大可不必看了。香港?她现在顶喜欢香港,开头还在说明年暑假“回”英国去看看,现在也不提了。

    像她那种年纪的人,说了话不算数叫天真。只要她看得顺眼香港,香港也一定看得顺眼她。明天下午,她不是要与小雷游泳去了吗?

    妹妹怎么会住在香港而不觉快乐,不可能。

女儿与qíng妇

    父亲一定很爱她,他买了一件银狐的大衣给她,又买了一只两克拉的方形钻石。父亲并不是一个十分大方的男人,因为他的qíng妇太多,如果他一直大方,那会使他破产,但是对她,仿佛是不一样的。我甚至听说,暑假当我到伦敦去看母亲的时候,她睡在我的房间里。

    母亲还是老样子,结了婚生了我还是那么美丽,她的美丽是不能形容的,可是一个huáng种英籍的中年妇人住在一个白种人的国度里,也结识不了上等人,她长年累月的寂寞着,跟她的屋子一样,每天大门外故着两只洗净了的牛奶瓶子,空气yīn凉如明镜。然而这对她的寂寞并没有什么帮助,所以她养了一只猫。

    父亲一点也不寂寞,每天他总有办法在早晨四五点钟回来。

    有时候我坐在客厅里等他,问他是什么意思。

    他会笑,然后说:“你只是我的女儿,快去睡,你的功课已经够坏了。”

    这个暑假我不必但心什么,我已经被开除了,他们在我的书包中搜出迷幻药的时候便把我开除了。我很安乐,我觉得能够令父亲烦恼一下简直是一种享受,他总得抽点时间出来为我cao心。

    他说:“如果再这样,你得去伦敦与你母亲住,念那边的学校。”

    然后我想起了母亲,略圆的鹅蛋睑,高而挺的鼻子,略有点厚重的嘴唇,但是这一切都被她美丽的眼睛镇压住了,在母亲不可置信的大眼睛中,可以看到她心中一切的变幻,她的快乐,她的悲哀。她有一双令人不置信的大眼睛,正如别人问我,“小梅,你的眼睛可不像你爸爸呢。”

    我答应去陪妈妈,但是我没答应把书念好,每当爸爸的女朋友们打电话来的时候,我会说:“我是他的太太,你有什么话,跟我说也是一样。”爸爸并不重视这些女人,他任我放肆着。直到她出现为止。

    她穿一件白T恤,一条很好的牛仔裤,一条金腰带,一双金色的高跟鞋,她长得很漂亮,有气质,脸是狭长的,与妈妈没有一点相像。她大概廿七八岁,正是适合结婚的年龄。而我的爸爸,必是这一类女人结婚的最好对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