莉莉见我沉默着,便随我去,老朋友便有这个好处。
我们停了车,逛着街,我叨着一枝烟跟在莉莉身后,莉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,一家公司接着一家公司的看,一边说着闲话:“……那位太太问我:‘你的靴子是法国货吗?’才怪呢,本地订做的,但是她既然那么问,我马上说是巴黎带过来的。太虚伪了,有时候我都觉得累。”
我把手cha在袋里,微笑,夕阳照在她的脸上,眼角有皱纹了。女人与花一样,才开那么一下子,才开那么一下子。我们转道往茶厅去。
孙先生早在那里等我们了。
看见我们,他站了起来。
我淡淡的坐下,莉莉不住的说话。
孙先生隔一会儿跟我说:“周小姐,我们厂里新设计了一批外销服装,要模特儿拍摄照片,请问周小姐有没有时间与兴趣?”
我说:“这是我的职业。”可是却有点意外。
“那么好。我叫我秘书跟你联络。”他说。
他仍然是那个普通的样子,谦和有礼,但是因为他太平凡,所以与他在一起很舒服,至少我不介意与他坐在一起,他不会是危险人物,他没有带武器,美丽往往是一个人的武器,他没有。唐有。
莉莉打趣的说:“丹薇这一下子又找到了工作,可乐了,不必天天坐家里看天花板,多神气,就凭她那德xing,日日一条牛仔裤,有事没事一双白袜子,她是欧洲嬉皮派。”
事qíng就这么决定了。孙氏厂家的人来跟我联络,一个星期的工作,每次四小时,待遇出乎意外的好,摄影师是两个
美国人,一看见我便说爱上了我的头发。我的头发此刻剪得很短,齐耳朵直过,我们合作愉快,休息的时候聊着天。
有时候孙老板来了,他说:“周小姐的英文说得真好。”
我说:“我受的是正统英国教育呢。”
他很诧异,脸上的表qíng仿佛我不该做时装模特儿似的,于是我加一句:“我可惜是误堕风尘了。”
他只好笑。其实他的年纪并不大,不知道为什么,他给我的感觉是过度的老成,过度的小心,为了某种原因,他始终称我为“周小姐”而不是“丹薇”,因此与他在一起益发有安全感了。
这一个星期工作以来,我们开始熟稔。他把厂里最好的出品由我表演,我表示十分感激,他请我吃晚饭,我去了,破例的打扮一下。
他把照片的样子jiāo给我看,我看完还给他。我说:“这是我从业以来最成功的一次表演。”
他很高兴。“希望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。”
我敏感的看他一眼,慢慢的喝一口啤酒,慢慢的说:“这样的机会,可能临到任何人的头上,起码有一打以上的优秀模特儿正在等待一份这样的工作,我似乎应该报答孙先生的知遇之恩,而历古以来,女人报答男人的办法似乎只有一种。做我们这一行的,都不能算是圣女贞德。这样的社会,似乎哪一个行业都一样了。”
孙忽然涨红了脸,“我……周小姐,我并没有那个一意思,我是非常欣赏你的气质……如此而已。”
“谢谢你,我只是说,孙先生,如果你有什么额外的要求,能够早点提出来,则早说不妨,那么我也有考虑的机会,可以接受便接受,不能做到则快快拒绝,免得令你失望。”我坦白的说。
他看着我。“周小姐真是慡快。”
我微微的笑。
“周小姐,我在中都有一幢房子,这几天我正想开车去住两三天——”
“明天你上午来接我还是下午来接我?”我问。
他有点尴尬,只是看着我。
我笑了,“根本上是没有分别的,对不对?孙先生跑到新加坡舞厅,一坐下来,叫小姐,小姐问:先生贵姓?先生gān什么?第三句一定是:先生要不要带我出场?根本上是没有分别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