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细之恋_作者:亦舒(8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“施,此地无人不认识我,那天我一开门,好家伙,你居然看看郭建华问郭建华在不在!算我错,是我错,你先上车来,咱们不是老友记吗?”

    “小郭才是我的老友。”

    这时候忽然有一个人冲过来,举起照相机就拍照.停睛一看,那记者却是小李子。好,下期杂志又多一条新闻:“本刊编辑与大明星qíng史内幕”。小李子大笑着跳着跑开。

    而郭建华说:“上车吧,我就是小张呀!”

    我上车。“小张,瞧我慢慢泡制你!”我只好笑了。

费薇思

    她每天早上来买一个三文治,咸牛ròu夹芝士,面包不用烤。一元半。

    我总留意她,因为她有一张很稚气的脸,常常笑,头发直直,喜欢穿白衣服。我常常注意女孩子,因为年龄关系,总没有廿一岁的男孩子不看女孩子的,是不是?

    父亲包下这间办公厅的饭堂,我放暑假,所以一清早便被bī来帮忙,不到两个星期便熟练得要死,从厨房做到侍者,比外头雇的人总qiáng点,因为我是父亲的儿子,事事替他着想。

    父亲跟母亲说:“我们三代都开餐室,没想到儿子去念土木工程。”

    “工程师有什么不好?”母亲说:“说出去总比做餐馆好听点。”她偏偏嘴。

    母亲说得也有点道理,但是父亲不服气。“好听,好听有什么用?你天天把‘工程师’三个字搁嘴里念三十遍,我又不相信了,告诉你,如今我们也置着三四层楼宇,做堂倌有啥不好?将来儿子毕业去教书,那薪水还不够他娶老婆,不如帮我把饭店做发达了好。”

    母亲说:“世世代代在蝇头小利里打滚,谁看得起你!当然是读书人清高,你没听说‘万般皆下品,唯有读书高’?”

    “这是你的虚荣感!”父亲提高声音,“有几个钱,就学清高。”

    我笑笑。他们才我一个儿子。母亲嫁父亲时已经二十八岁,本来很不愿意嫁入一片小饭店,真的嫁了,两夫妻感qíng又很好,父亲很尊敬母亲,一般有关文件的事,都取得母亲同意:母亲念的书比较多。

    如今饭店变出三间,加上这个蒸蒸日上的饭堂.可是正如母亲说,这一行事事得亲力亲为,不高尚。倒不如一个大学教授,两袖清风,潇洒风流,叫人崇敬。做生意也行,要做船,做银行,出入华尔街,这种小生意…但父亲是个忠实的小商人,我相信他是唯一报足入息税的商人。他们两个我都爱。

    我第一天上工便注意到费薇恩。她是大学生,毕业后刚找到工作,把学校的青chūn纯洁带到办公室,然后使这个小小的饭堂也沾着光。

    母亲对“大学生”是很敏感的。

    以前我有一个小女朋友,才看三次电影,母亲就反对。“我打听过了,她家里开家庭式胸围厂!你想想,多难为qíng。”

    我不觉得难为qíng,但因为我是母亲的唯一儿子,所以不再与这小女孩来往,人家心中一定不太高兴。

    母亲应该喜欢费薇恩——她的同事连名带姓地叫唤她。我听到,所以知道她的名字。

    这个女孩子有本事在yīn霾中带出阳光,她那浓眉大眼使我印象深刻,我暗暗的记念她。

    每天早上,我为她准备好一份咸牛ròu芝土三文治,因为她上班总有点迟到,赶着要,我不想她等太久。

    每天早上她都说“谢谢”,很温和很亲切。但是她对每个人都很和蔼亲切,作不得准。

    她那种风度姿态,都是我心仪的,不过我天生内向,不敢主动追求。

    母亲很快知道了,做独生儿子就是这点不好,母亲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,躲也躲不过。

    妈妈这次很鼓励我,“去呀,跟她说呀。别让她以为你是食堂里的小工。”

    我说:“如果她喜欢我,她不会介意我是小工或者老工。”

    “你开玩笑!如今的女孩子多么聪明,小工还想娶老婆?连女工都想嫁总经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