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南天_作者:亦舒(86)

2017-03-15 亦舒

    我喃喃说:“好固执。”

    小淡粗声粗气的跟我说:“以后别再提音乐盒子了,懂得吗?”

    我追着打,“你这小鬼,狐假虎威。”

    但是蔡博士并没有迁怒于小淡,自然不会。倒是我却一直耿耿于怀。

    我很佩服蔡博士对事qíng是非黑白分明“别找一件莫名其妙的东西来代替”,真是的,说得太好了,不过xingqíng如此执着,过份坚守原则的人,快乐也极有限了。

    而像我这样入息丰富的王老五,xing格随和,为什么也不快活呢?

    周末我越来越不想出去,躺在温暖的chuáng上看书就消磨一个下午,有时找母亲聊聊天,或是与小淡胡扯,圣诞假期近了,我打算休假十天,将电话的cha头拔掉,病人可以另觅良医。

    我把这种低cháo唤作王老五blues,一发不可收拾。

    更多时候我拨动那十多只音乐盒子,让它们此起彼落地演奏。

    小淡说:“小叔快去约会各式女郎,别老在我与奶奶面前发牢骚,害我们的耳朵听出油来。”

    但是那些女郎个个都一样,像是同一模式里倒出来的:卷发浓妆,时款的金色饰物挂满一身,像棵圣诞树,嘴里尽是洋文,脑子如糙包,没有灵魂感,在中区繁忙的街道挤来挤去,gān份肤浅的工作,不是广告公司就是公关公司。

    我觉得厌倦,不如躲在家中的好。

    这样的王老五不止我一人吧。

    蔡博士显然也是同道中人。小淡说过:“谁配得起蔡博士!”

    他倒也罢了,几十岁了,我才三十出头,好难捱啊。

    圣诞近了,许多女孩子说不定正在等待我的电话呢。什么狮子会,扶轮社,英美同学会的舞会,人们装模作样地穿戴整齐了去亮相出锋头……我只想有一位qíng意绵绵、善解人意的女郎,在我这间小公寓内陪我喝一杯上等的拔兰地,扭开了无线电,在书房中缓缓跳一苜慢舞。

    我想昏了头了。

    小淡自廿一号开始,节目安排得密密麻麻,这小子,跳舞裙子放满了一chuáng,都像太妃糖纸那么缤纷七彩闪灿,细细的吊带,衬出骄人的身裁,金色的披肩揭开来,高跟鞋足四寸高,她似一只彩蝶般扑来扑去。

    将来也总要嫁人的吧?

    当年我初初挂牌做西医,何尝不是夜夜笙歌,约通城里有点名气的女郎,总会有累的一天,现在我连平安夜都不想动,一套礼服早已不合身。

    我趁全人类都参加狂欢派对的时候,披上外衣,出去逛街。

    多数店铺都已关门,我无意逝到一条小小的横巷,做游客生意的假古董店铺仍没打烊,不知住地,也许成年的生意都不好,故此现在仍然想做多一两笔。

    我一间间橱窗游览着,忽然之间,目光接触到一件东西,呆住了。

    跟蔡博士那只一模一样─

    再也不会错的,寸来高的小丑,推着花车,玻璃罩子上缀着金色的星星。

    我太兴奋了,连忙推门进店中,装作不在乎的样子,很轻松的向店员说:“那只是音乐盒子吗?〕

    店员本来无jīng打彩,此刻加注she了一支提神剂,忙说:“是,要看看吗?”

    他连忙取出,jiāo在我手中。

    我喜悦地上了发条,音乐盒子奏出一模一样的调子。

    我问;“多少钱?”

    店员犹豫一刻:“三百块?”他试探的问。

    我放下音乐盒子。

    店员立刻急了,“先生,二百块,很便宜了,这是古董呢。”

    我笑,他误会了,五百块我都要,我伸手进口袋摸钞票,糟糕,我竟忘了带钞票出来!

    我láng狈得很,幸亏寓所离这里很近,我决定立刻回去拿。

    “你们几点打烊?”我急急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