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有救护车呜呜声划破寂静。
老人的神qíng转为痛苦:“好景不常,读大学之际,金莲认识了同校医科学生方某,他俩如形附影,寸步不离,”他咬牙切齿,“我被妒忌啮咬,寝食不安,心中只余恨根根,不住燃烧,我觉得小表姐无qíng,那方某又耻笑我,我一定要报复!”
他咳嗽起来,几乎力竭了,可是片刻双眼又发出亮光来,坚持把话说完。
丽萍知道这种现象叫回光反照,很多时候,病人临辞世的时候会有片刻清醒。
他说下去:“我终于想到报复的办法。”
丽萍挪动一下身子。
“你还年轻,又住在外国,恐怕不知道近代历史,让我告诉你吧,彼时我们国家内战,两党斗争,急急诛杀排除异己,我在妒火燃烧之下,竟跑去举报方某,指他是敌方地下党员。”
丽萍的白帽子仿佛颤动一下。
“稍后,方某人便遭逮捕,又过了一阵子,闲说遭到枪决,我满心以为,金莲可重归我所有,可是,唉,真想不到,”他忽然握住看护的手,“她竟会服毒自尽。”他浑身发抖,显然是痛苦到极点。
丽萍只得再给他喝一口水。
老人颓然倒下,“这便是我的罪行,我若不说出来,死不瞑目。”
丽萍握着地的手。
“我一日比一日后悔,不知如何赎罪,后来,我学会了做生意,我发了不少钱,办孤儿院,捐奖学金,以为多做善事可换心安,可是一闭上双目便看到他们浑身鲜血,二人微笑着向我走近……”
这一次,他是真的力竭了,声音渐渐微弱,眼睛里jīng神逐渐消逝。
他喉咙扯气,双手掩住胸膛。
张丽萍是个有经验的看护,知道病人不行了,按动警钟。
马利赶进来的时候病人刚刚咽气,睁着眼睛,面部肌ròu扭曲,样子狰狞。
马利扯上白布覆住他的面孔。
这时,丽萍同马利说:“你明知我是土生儿,根本不晓中文,一个字听不懂,为何叫我前来?”
马利笑笑,“又何必听懂,他不过想在临终前找个同胞倾诉平生委屈,你已做了件好事。”
丽萍点头,“我虽然不知他说些什么,也听得出他非常激动。”
马利笑着复述文豪福克纳的名句:“生命充满声làng与愤怒,毫无意义。”
两个年轻的看护离开病房,忙着去应付其他病人的需要。痴恋
志珊这一轮显得没jīng打采,时常觉得疲倦,周末坐在好友雪清家中,唉声叹气,百般无聊。
雪清责问:“世界上只有两个巴仙人口,可以似你我这般丰衣足食,为何尚闷闷不乐?”
志珊搔着头,十分无奈,“生活本身是重担,寻寻觅宽,快到三十,心中唯一想得到的却一点影踪也无。”
雪清说:“不是已经拥有若gān名利了吗?”
“不不不,雪清,我盼望恋爱。”
雪清嗤一声笑出来,走到厨房去张罗简单午餐。
是的,志珊自十五六岁起就渴望被爱:他视她为宇宙中心,他恋恋她走过的路,她的一颦一笑,都受他歌颂,他爱她至海枯石栏,他为她默默流泪,辗转反侧……
志珊陶醉地把头靠在沙发上冥思,他听她的话,小心翼翼,视她为一件珍贵的薄胎瓷,温柔而灼热的眼神时带爱慕的忧郁,是,她渴望被这样一个人深爱。雪清打断了她的梦,“冯志辉不是对你很好吗?”
志珊取起三文治吃,她都不想提到这个人,冯志辉是那种带她去打网球然后叫她坐在太阳伞下等一个小时的人。
志珊认为,她已经过了与异xing互相试探年纪,可是对于恋爱,她永远不觉太老。
雪清说:“大学下周举行旧生会你去不去?”
“年年都在聚餐当儿比事业与身家,真没意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