偶遇_作者:亦舒(26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我解释:“洗完澡就不怕了。”

    “秀秀,尊打过电话来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我一犹疑,到底两年了。然后我下一个决心,“不要紧,让他打好了。”

    姊夫说:“这倒不错,秀秀如今脸上有血色了。”

    姊姊笑说:“也许你们不知道,秀秀在大学念的是生物。”

    康嘉如雷殛,“不是!”他嚷。

    我说:“怎么不是?有什么稀奇?”

    “我有眼不识泰山,有眼不识泰山!”他懊恼的说。

    我笑了。

    姊姊轻说:“放心,爸爸还没见到你,你自然不识泰山。”

    我老大的白眼给姊姊,太离谱了!

    我说:“生物是生物,海洋里的,我可不大懂。”

    “嗳,我们的组织要请女秘书呢。”康嘉直嚷。

    姊夫说:“秀秀怎么吃得了那种苦。”

    我说:“言之过早,我可没胆子跳到船上去看他们七人个男人luǒ体工作,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康嘉说:“你会考虑,秀秀,会不会?”他双目有神的看牢我,看牢我。

    考虑?

    唉,我开头看见他的时候,是一点也不喜欢他的啊。

    我对着他微笑。

老姑婆的chūn天

    我今年三十二岁,在美术博物馆工作,未婚。

    头发梳一个小髻,因为不想它妨碍我的工作。时时穿长裤与简单的毛衣,方便走动。

    我不化妆,不大说话,不常常笑。紧张的时候抽枝烟,习惯喝热茶,时时工作逾时。

    我知道他们叫我什么。

    他们叫我老姑婆。

    我并不觉得这种绰号有什么恶意。人们凭他们的直觉创造昵称,同事个子小便叫他“矮仔”,大个子叫“高佬”。既然三十二足岁了,被称为老姑婆有什么稀奇。

    他们对我不坏,我不是难相处的女人,我合理的对待他们,他们也对我好。我自己不爱说话,并不禁止下属说笑。

    我辛劳的工作,我喜欢办公室,那是因为假期的家太冷静,但是当他们星期一迟到的时候,我很能谅解,从来不发一声。

    我的助手与女秘书对我的意见:

    “庄小姐如果打扮一下,还是很漂亮的。她的皮肤很好。”

    “她无异是个高贵的女xing。”

    我听了微笑。

    任何事引不起老姑婆胸中的涟漪。

    日出日落我工作。

    开木箱取出古董,把它们钉进箱子寄出去,观赏新得的画,设计展览场地……这些都是我的责任。有时候要写信给其它国家的美术馆长,要求他们借出国宝,与他们商量每件作品的艺术价值,每每都能使我废寝忘餐。

    有时候也比较空闭,我与老馆长有聊天的时候。

    我说:“昨天我看电视上的学生有奖问答。主持人问布政司是谁,所有的初中生都能够回答,但是问到蒙娜莉莎是什么人的作品,他们都哑口无言。”

    老馆长笑问:“你是几岁听到达文西这名字的?”

    “我不记得。”我说:“孩提时期就知道了,我想我一生下来就认识这些名字。”我停一停,补充一句:“但是我可不知道布政司是什么爵士,上帝是公平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应该结婚。”老馆长说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可是找不到对象,”我扬扬手,“每个人都说:庄,你应该降低要求。可是他们怎么会当我的要求很高呢?我只是尚未有机会认识‘他’。”

    馆长问我:“如果你一天到晚躲在美术博物馆中,他如何能找到你呢?”

    “他们说:如果有缘份的话,那人会来敲门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馆长自喉咙中发出牢骚,“别相信他们,你还年轻,应该出去喝酒跳舞看电影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