偶遇_作者:亦舒(28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他说下去,“今天我剃了胡髭。”他摸着下巴。

    “你——你们——”我涨红了脸,“混账!”

    约瑟大笑,“以貌取人,失之子羽。”

    我恼羞成怒,“出去!我要做正经事!你们这些混球出去。”

    把他们轰出去之后,我更加觉得羞愧,无容身之地,气得胃痛。

    约瑟进来道歉。我不睬他。

    “怎么你也会使小xing子?”约瑟很惊异,“你一向不是这样的。”

    “老姑婆就不能使小xing子?那一国的法律?”我问。

    “你好算老姑婆?”他问:“不会吧?尚说你是一个古怪可爱的小女人。”

    “那还不就是老姑婆!”我板着脸,“开心嘛?作弄了我,你们好算过了瘾了。”

    “庄,你不是真生气吧?今天到我家来吃晚饭。”

    “不去!”

    “庄-”他摊开手。

    “不去就不去!”一我还在生气。

    “来,别这样,庄,算我不对,向你赔罪。”他笑。

    “谁要你们赔罪。”我说:“我才不理你们。”

    “尚想知道关于岭南派的资料。”

    “叫他去翻书。”我板着脸。

    约瑟顾左右而言他,“这是你们鼻烟壶的资料吗?嗯。jī血冻石、雕马石英、雕莲珊瑚、珐琅彩绘外国仕女图、白玻璃五彩花鸟、浮雕云龙紫晶、方解石含化石条纹玛瑙、雕鹤松石白玉……哗,听了都垂涎若滴,可否取出一观?”

    我叹口气,“你坐在这里我怎么工作?”

    “今晚上来吃饭吧。”约瑟说。

    “好,好,怕了你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这是我多年来第一次的会。

    那夜我与廖太太谈到瓷器的釉彩。

    “石榴红、无锡、三念花、翠毛,甜酱,葱白、仿龙泉、仿哥、仿唐三彩,大火篮……每只颜色都有独特之处,令人爱不释手。”

    廖太大不以为然,“我知道一定是有乐趣的,但是你也应该结婚了,那么多男同事难道一个也看不中?”

    “不说这些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逃避现实。”廖太太说。

    “我给你们两夫妻批判下来,一文不值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那夜我还记得把尚送回酒店。

    尚问:“你不是讨厌我吧?”

    “并不,”我说:“我一向不喜与陌生人搭讪。”

    “我还是陌生人?唏!我们都见过好多次了。”他说:“你这个人,真是怪!”

    “你的酒店到了,下车。”

    “你也下车来喝杯东西,来!”

    我说:“我已经是位老太太了,你请老太太喝东西gān什么?有什么前途?”我摊开手。

    “我们做事,不一定要讲前途的。”他眨眨眼,“下车来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之间没有共同点,没什么好谈的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他已经一手把我拉下车来。

    他按我坐在咖啡店里,替我叫一杯茶,他自己喝啤酒。

    我问:“你为何把胡髭剃掉?”

    “因为我打算在香港找工作。”

    “你?在香港?”

    “别说得这么鄙视,我在香港也念过书。”他说:“约瑟打算请我做助手。只待有关方面批准。”

    “你能够安定下来?”我问:“我不相信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不能够?我们美术学生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不堪,我们也很有纪律,很有工作能力。”

    尚打量我,眨着眼问:“你呢?你念什么?”

    “考古学与纯美术。”我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