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么快便投降,年纪还很轻,三十上下,刚刚开始,为了一点点的安全感,娶个需要他(并不见得是爱他)的妻子,就此渡过下半辈子。
雅伦冯是有一点潜质的,将来他这个潜质若是不发挥还好过,若是他处处求进步,丽丝会被他远远抛在后面,他们的婚姻仍然不持久。
我随即想:这是旁人的事,与我无关。
那夜却失眠了。第二天睡到中午。家里冷清清的,我有点怀念别人小家庭的热闹,然而别人的幸福不是我的幸福,我不能在小公寓里生两个粗糙的孩子,把他们养大,在厨房中一天煮三顿饭,穿一条牛仔裤去买菜,闲来往菲律宾旅行。
我还要作画与开画展,我尚未成名,我的生命还有一大段要走的路,我不能自寻障碍。
门铃响了起来,我披上睡袍去开门。
门外是雅伦冯。
本想讽刺他几句,终于忍住。相识一场,分手在即,宽容点算了。
“听说你明天要走。”他说。
“正是。”我说。
“这所公寓呢?”他问:“任它空置?”
“这种小问题,何必cao心。”我说:“你呢,听说结婚了?”
“是。”他默然。
“你们会很快乐。”我说。
“我最恨你言语间的蔑视:‘你们’‘我们’。”他说:“一辈子忘不了。”
我很觉歉意。
隔了很久他说:“人们很奇怪,爱的是一些人,与之结婚生子的,又是另外一些人。”
我想说:我才不会那般妥协。可是终于又忍住。
我说:“祝你幸福。”
“小白,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,只能过普通的日子。”他起身告辞时如此说。
他所不知道的是,我也是一个普通的人,只是生活方式不同,就在不久之前,我对他很有一点感qíng。
我们之间只差那么一点点。凶徒
从莉莉家中出来的时候,她跟我说:“你一个人进进出出,难道不害怕?治安这么坏。”
我耸耸肩,“尽最小心罢了,真有什么事,找个手无驳jī之力的男朋友同行,未必有保护作用。”
我独自开车回家,停好车,用锁匙开铁门。
守门的人向我点点头,我问:“好吗?”
他说:“四十四号来了警车与救伤车,此刻还没有散呢。”
“什么时候来的?”我问。
“傍晚,有人开枪伤人。”
“入屋行劫?”
“不是,仇杀。”
“伤者死了没有?”
“没有。送到医院急救去了。”
“凶手呢?”
“也许在这附近,也许已经走远了。”他闲闲道来,就如说报上另一宗新闻般。
我进铁门,按电梯。
电梯还没有下来之前,我惯xing开信箱。信箱中有三份杂志两份账单。
进电梯我按九字。
出电机,正预备开另一重铁门,忽然有一个男人窜出来,用一件乌油油的武器指着我。
那是一柄枪。
我比想象中镇静。这种事香港市民迟早都会碰上,是生活的一部份。
我看着他,他看着我。
“不准叫!”他沉声说。
我说:“我有叫吗?我不会叫。”
他穿得很好,西装、领带、薄底皮鞋。
我问:“你要什么?”
“开门进去。”他挥挥枪:“快。”
“我腕上这只手表当都可以当一万元,你应该心足。”我说:“快走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