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儿_作者:亦舒(60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“我试过,一开口就被他截去话题,整个小时,他都说着足球队里的是非,他的烦恼比我的还要大还要多,我反而成为他诉苦的对象。”

    “可怜的晚儿。”

    晚儿叹口气,“你会不会笑人类过分膨胀的自我中心?”

    电脑含蓄地回答:“这的确是人类一个显著的弱点。”

    晚儿深深叹息。

    “有没有同父母讨论过你的qíng绪?”

    晚儿茫然问:“爸爸妈妈?”

    “是呀,他们是公认的有识之士,应该可以帮到你。”

    爸爸妈妈?晚儿答:“他们的学问太高,智慧太深,我从未试过真正与他们接触,他们工作繁忙,社会责任深重,在父母面前,我时刻觉得自己幼稚缈小,许多话开不了口。”

    电脑没有回答,象是在叹息。

    晚儿终于说,“我要休息了。”

    “晚安。”

    晚儿按熄电脑。

    她可以清晰记得,第一次见到爱玛的qíng况。

    妈妈指着说:“这是爱玛,由她来照顾晚儿,好吗?”

    爱玛咕咕咕地笑,双手接过晚儿,晚儿随即听到妈妈松口气,“好了,大学催我上班呢,这下子可以脱身了。”

    自此以后,妈妈便很少搂抱她。

    母亲不是不爱她,但一个人的时间用在什么地方是看得见的,母亲是理智型的事业女士,一切讲计划,原则,道理,她不会溺爱纵容孩子,她连对自己,都极之富有纪律,她不是那种温qíng泛滥的母亲。

    许太太大部分时间,留在实验中,即使回家,也关在书房内,忙着研究功课。

    小小的晚儿前去敲门,母亲也让她进去,同时,把有关昆虫的知识告诉她。

    这是晚儿童年时至大的享受。

    孩提时的她,已知道自然界动物约有一百五十万种。昆虫不过是节肢动物中的其中一类,人类,是脊椎动物中的哺rǔ类。

    晚儿对蝴蝶最有兴趣。

    她一早已经知道蝴蝶是鳞翅目昆虫,七岁的她看得出朴啄蝶与蛱蝶的分别。

    母亲让她坐在书房另一头的椅子上,教会她这些。

    在晚儿心目中,母亲是庄严的,甚至有点神圣不可侵犯。

    她从不搂住女儿坐膝盖。

    朦胧间听见父母应酬返来。

    母亲轻轻说:“累得很,有时真想退休。”

    “退下来之后,不怕成为无用之人?”

    “可以有多些时间与晚儿相聚。”

    “晚儿已经是大学生了。”父亲打着呵欠。

    “时间过得真快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,晚儿出生好像只是去年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嗳,一点点大,哭声洪亮。”

    晚儿听得父母说她,不禁微笑。

    片刻他们进房去,室内又恢复寂静。

    父母亲象是忘记当中十六年的事了,那段时间有爱玛,父母亲专心工作,因而得到国际上好几个著名奖章。

    爱玛带幼婴去注she防疫针,爱玛去替她领护照,爱玛为她办小学入学手续,爱玛帮她补习功课,爱玛与她进百货公司添置衣物。

    开头是倚赖,后来是尊重,到最后,晚儿与爱玛成为莫逆。

    小男生怎么样邀请她去看电影之类的秘密都只告诉爱玛。

    如今爱玛要离开她,当然伤心。

    第二天起来,晚儿走进客厅,电子感应器对她说:“早,晚儿,你父母已去上班,你昨夜未用晚餐,今早想吃什么?”

    早出晚归,是许冠彤夫妇长年累月的生活习惯。

    阳光和煦地照进室内,晚儿却没jīng打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