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儿_作者:亦舒(63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这次是工程部通知她前往的。

    小何出来接待她。

    “许小姐,我替你留下了这个。”他把一个小包递给她。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这是九一一型机械人的心脏部分。”

    晚儿一怔:“爱玛的心?”她再次泪盈于睫。

    “可以这么说。”

    “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小何作一个“别客气”的手势。

    晚儿郑重地捧着爱玛的心,“她的其余部分呢?”

    “已经拆卸。”

    晚儿的头垂得低低,捧着那颗善良的心,返回家中。

    路上象是听到保姆的声音:“宝宝,来,跨开第一步,向我走来,小心,小心,对,不要怕,好极了,晚儿真是乖宝宝。”

    多年,多年,爱玛的声音是她唯一熟悉的声音。

    父母出差到苏黎世开会,到赫尔辛基讲学,一去好几个星期不返,只有爱玛至可靠。

    半夜惊醒,嚎啕大哭,也只有爱玛过来哄撮她。

    两人一起看恐怖电影,爱玛的胆子原来比她小。

    现在,那忠诚的朋友剩下一颗心。

    到了家,晚儿轻轻打开小纸包。

    爱玛的心,只是一块小小镶着线路板的铅,她把它贴近在脸边。

    晚儿至此已没有眼泪。

    母亲说得对,是要学习控制qíng绪。

    大喜大悲,大哭大叫只是孩子们的专利。

    她已是大人了。

    许太太敲敲房门:“晚儿我有话同你说。”

    “是,妈妈。”

    “你父亲与我将往慕尼黑出席一个研讨会,为期六个礼拜,你恐怕要独自渡过十六岁生辰。”

    晚儿抬起头,“请问你俩几时动身?”

    “大后天下午。”

    “祝旅途愉快,凡事顺利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已替你预备了生日礼物。”

    “谢谢父母亲。”

    许太太转身离去,可是又想到了什么,转过头来,“你没有怎么样吧,恶劣qíng绪已经过去?”

    晚儿答:“我没事。”

    许太太的声音转得温和一点,“我知道你值得信任。”她忽然看到女儿手里拿着一块东西,“那是什么,一块纸镇?”

    晚儿不想多说:“是,一块纸镇。”

    许太太出去。

    晚儿寂寞地倒在chuáng上。

    以前,爱玛会百般逗她开心:“晚儿,要不要学女红?”答案,晚儿的哄然大笑。

    “晚儿,让我们来欣赏爵士音乐。”答案:晚儿忙不迭点头。

    十五年。

    没有人可以代替爱玛的地位。

    那颗铅心,一直依偎在晚儿的脸颊边直至发熨。

    爱玛已在世上消失。

    晚儿照例送父母到飞机场。

    许冠彤夫妇只微笑一下,便与女儿话别,他们从不流露婆妈的温qíng,一切都是淡淡的,含蓄的,优雅的。

    晚儿记得她幼时不慎摔倒在地,急急来扶起她的,永远只有爱玛,她希望妈妈会来抢救,但是许太太不以为然,“摔跤不是大不了的事,何用心急慌忙。”

    母亲这样的修养令晚儿惆怅。

    送走父母——她独自返家。

    电子感应器对她说:“晚儿,你父母不在家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我知道。”晚儿挥着手。

    “祝你十六岁生辰快乐。”

    “厨房烤了一只生日蛋糕,是爱玛设计的巧克力海绵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