憔悴三年_作者:亦舒(37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说来说去,不舍得留下孩子独自在世上,故又有念头,不如把她也带走。

    真是可怕而绝望的想法。

    玉容浑身战栗。

    孩子熟睡,好像一只洋娃娃。

    她轻轻握住小手。

    魅由心生,那陌生女子是谁,她已有数。

    天亮了。

    玉容如常把孩子送到托儿所才去上班。

    一到办公室,便发生一件叫玉容更为沮丧的事:一位同事办事不妥当,竟把责任推到玉容身上,且对上头说了许多是非。

    本来,不过是茶杯里风波,玉容与同事的职位不高,很难做出什麽弥天大错,只是无辜成为代罪羔羊,有词莫辩,玉容气得浑身发抖,更觉人、心险恶。

    平日她人缘又不好,到了这种时候,十分吃亏。

    被上司教训一顿之後,她回到自己座位上,还得qiáng自振作,把那天的工作赶出来。

    她面孔滚熨,眼泪冰冷,心灰意冷。

    为了菲薄的二分四,坐在此地动弹不得,笑骂由人,整个月薪水还不够名媛买一只名牌手袋。

    人生倒底是怎么一回事。

    电话响了

    是褓姆打来,“刘姑娘,囡囡发烧到一O三度,你来领她去看医生可好?”

    “拜托你好不好?我在上班走不开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负责跑医务所,这你是知道的,况且,囡囡一直叫妈妈。”

    玉容心如刀割,立刻说:“我马上来。”

    她跑出去告半天假,听见旁边有人说:“是,闹qíng绪,不罢工示威,还待何时。”

    玉容忍声吞气,叫计程车赶回去。

    只见姻姻整个小小身体已经转倒,面孔通红,她忽忽把她带到医务所。

    轮诊当儿,猛地抬起头,在镜中看到自己,吓了一大跳,这是谁?脸容枯槁,双目无神,嘴巴紧紧合着向下坠,苦纹深深。

    啊,这是才廿多岁的刘玉容吗?

    她低下头,眼泪不禁汨汨而下。

    看护出来看到,同她说:“孩子左右不过中耳发炎之类,无碍,不用害怕。”

    抱着孩子回家,玉容筋疲力尽,与囡囡一起入睡。

    这一觉,倘若不用醒来,倒也是好事。

    那念头似抽丝一般又钻进她的脑袋。

    与其一辈子这样黑暗地过日子,不如慡慡快快早点寻出路。

    她倦极入睡。

    有人想推醒她,玉容讨厌,“让我睡一会,我累坏了,睡醒了才陪你玩,怎么样都可以。”

    她累得眼睛都睁不开来。

    “是我,你不是想见我吗?”

    玉容一震,是,她在心中呼召过她。

    她自chuáng上一骨碌起来。冲口而出:“把我们母女一起带走吧。”

    “受一点委屈,就愿意放弃生命?”

    那位秀丽的黑衣女子笑吟吟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“我看不到前途。”

    “生命转转折折柳暗花明,你怎麽知道将来如何?”

    玉容饮泣。

    “把孩子给我。”

    玉容愕住。

    “把她给我抱抱。”

    玉容不禁说:“不!”

    那女子笑,“你已知我是谁。”

    玉容颔首。

    她把女子借她的手帕取出,那方雪白的麻纱手绢角绣着一个M字。

    玉容说:“开头我想,怎麽会是M不是D呢,原来,你的名字在拉丁文正应M字为首。”

    那女子说:“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