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呆呆的接过那只jīng致的挂表,我一生人从来没有更珍重过一件礼物,我轻轻的把它捧在手中。当他离去,我把冰凉的金表贴在脸上,但那时我尚不懂得哭。
翌日我去配了一条金表链子,一直贴心挂着。今天又星期一了。
我走过马路的时候,忽然有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,我转头,呆住。
是梁秉坚。
我的喉咙哽咽起来,多久没见他了?一般的浓眉笔挺鼻子,朴实西装,人群熙来攘往间,我忽然发现了他,然而他已是别人的丈夫。
汽车响号把我们赶开,他拉着我过马路,我们站在路边,他微笑的看着我,我呆呆的注视他。
“你好吗?这几天下毛毛雨,你好象穿不够衣服似的——”
我张开口,想说话,但一个字说不出来,忽然想起拜伦的诗:
IfIshouldseethee,afterlongyears,
HowdoIgreetthee,withsilenceandtears.
“我们吃午餐,在老地方,好吗?”他问我。
我点点头。
“一点钟。”
我转头就走,用手按住那只金挂表,眼泪如cháo水般涌出来。
他追过来,掉转我身子,一脸的诧异。
我就在大街上,众目睽睽之下,把头靠在他那熟悉的肩膀上,号淘大哭起来。
他开头手足无措,后来就明白了。
他扶着我一直向山上走去。
我们两个人都没有上班。
“……我不能离婚……”
我沉默着。
“她是无辜的……”
风啪啪chuī在我的脸上,我的心与身都是冰冷的。
“送你回家休息吧。”
“不,送我回写字楼。”
他陪我回写字楼,我告假回家。
服了镇静剂,我拉上被子睡觉,眼泪打侧流下脸颊,滴进耳朵。
我竟没发觉我爱这个人,直到今天今时。
我荒凉得如当年念大学时在欧洲旅行,到威尼斯圣马可广场迷了路,太阳不是我的太阳,人群中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,鸽子成群的在身边打转,我仰起头想呵,原来我的生命终于此。
然而这一次是真的了,我再也抖不脱逃不掉我自己的命运。
门铃叮当叮当的响,我不想去开门。
但是它连续地响了三次又三次,我忽然想到是梁秉坚!他是这样子按铃的,我抖开电毯奔出去开门。
门外站着的正是他。“坚!”
我紧紧的抱住他。
他将我的头按在他胸中。
“坚,我不知道怎么样才好,我不知道!”
坚低声说:“我在这里,别怕,别怕。”
然而他已是别人的丈夫。
“对不起,坚,我对不起,我对不起你。”
“我在这里。”
他陪我到六点半,然后起身穿衣服。
“我得走了。”他说。
“我知道。”我说。
“真荒谬,如果这种qíng形早三个月发生,一切多么简单。”
我沉默。
但如果他不离开我,我永远不知道他有多珍贵。
“她在等我吃晚饭。”他轻轻的说。
我沉默,他那可怜可爱的小妻子,煮好了二菜一汤,静静的等他回去,我是一个下流的女人。
我无法与任何女人相比,我没有人格。
他走了。
我伏在chuáng上很久很久,终于睡着了。第二天大清早,他来接我,仍与三个月前一样,仍是八点十分,仍是那部小车子。仍是先按楼下的铁闸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