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了很久很久,她才期期艾艾地说:“本来……已是神仙一样……我半生戎马,我不懂养婴儿,我只会对付孩子,不过是诸多贿赂……”
男友答:“可以雇保姆。”
“那有什么意思,我要亲手带他,除非力气不够,否则不请替工。”
“你的工作……”
“已经做够了,还不够。十五岁使开始做童工。”
两个人对着傻笑。
半晌周琦又说:“真没想到……”
“生活真充满意外惊喜,活着还是好的。”
“幼婴,豆一点大,可怜,只会哭泣。”她落下泪来。
“人人都是那样大的。”他安慰她:“莫怕莫怕。”
“我们要不要结婚?”
“要,一定要注册。”
“还要搬家。”
“那个反而可以慢慢来,待孩子大一点时再设法。”
“要替他添置衣服、用品、家具了。”
“你还有八个月时间。”
“我要回家想一想”
男友在客厅沙发上休息竟夜,周琦躺在chuáng上思考。
本来只应想将来的事,她却一股脑儿把陈年往事都自心底拉扯出来。
她象是听见父亲叫她:“小妹头,小妹头”,当生活还未曾令他失望的时候,他也带她去看戏、买新衣、拍照片、游泳……
他也买汽水与冰淇淋给她吃,她到底由父亲养活,后来,她长大了,要求渐渐烦复、失控,父亲能力收入有限,再也不能满足她,她与生父距离越拉越远,疏离,终于成为陌路人一样。
不知父亲有无怀念孩提时的她。
如今,她也要做母亲了,她决定金晴火眼守着婴儿,不错过任何一天任何一刻,因为孩子很快会长大,很快会走离她的身旁,象她离开父母一样。
多年来她从未试过回家求救、诉苦,或商量事宜,不是因为父母不懂,而是因为他们早已放弃,并且摆出一副“咄,已经长大还不能妥善安排生活还指望你反哺呢真蠢”不屑样,她心灰了,喜与忧,均不再对他们说。
真没想到此刻她要做母亲了。
天色渐亮。
男友在沙发上打着鼾。
这就是父亲同母亲的分别了,周琦微微笑,一开头就不一样,父亲是还可以睡得着的那一个。
周琦要待踏入华氏制衣才真正显出顾色来。
华氏的办公室便在碧街一间商业大厦里。
周琦在那里升过两次,直至四年前自立门户。
开头上班,真是怕得要死,怕做不来,怕叫人看轻,怕不被重用。
薪水只有那么一点点,算下来,比钟点女佣多不下多少,每日工作超过十小时,下班回到冷清的小公寓,起码喝两罐啤酒才能松弛下来,宝贵的时间与jīng力就这样为生活贱卖出去,谁也没有伸过救援之手。
老母一边问她要一边讽刺她没有办法,甚至对牢她的设计图讪笑;“你还在做这个呀!”
做到第三年,外头已经有人不住来挖角,她的天分终于被承认。
即使在那个时候,她的收费仍然比别的行家便宜,又被他们挪揄:“入行比谁都久,却永远是配角,担不起花旦。”
周琦仍然默默gān,装作什么都听不到。
上个月,有记者访问她,居然问出“周小姐你的事业好象一帆风顺请讲一讲心得”,周琦忍不住茫然苦笑。
她乐意让旁人觉得她一帆风顺。
何必公布苦经?
本来习惯喝大量黑咖啡的她此刻要改变作风了,她改喝牛奶。
香、可口、营养,但是没有提神作用,她想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