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在报馆的会议室摊牌。
多麽诡异,发报机嗒嗒嗒嗒,平平静默无言。
邓氏不肯离婚,央求平平不要计较名份。
平平仍然觉得整件事滑稽得不像真人真事,神qíng恍惚。
她没有答允他。
回到家中,彻夜不眠,她思想搞通了。
平平失去邓熊照,失去升职机会,还有,欠下银行一笔款子,都奉献给时装店了。
不但心灵破碎,身体也不对。
每晚淋浴,用很热很热的水,擦得皮肤发红,平平才觉得乾净。
她开始喝威士忌加冰。
统共似老了十年。
她想起邓太太说的话:「你幸运,你可以脱身,我不可以,我没有谋生本领,且有三个孩子,邓某这样的男人,永远不会做好丈夫,这一个回合,胜利者不必笑,失败者也不用哭。」看得如此彻底,真算女中豪杰。
平平没有这般本事,她整个人已被摧毁。
她转了份工作,从头来过。
出差走遍大江南北,见识广了,心胸也宽阔,许多从前看不通的问题,渐渐都变得非常透彻,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应付的了。升职的时候,平平没有太大的喜悦,倘若不是làng费了那些年,早就升了,何用等到今天,走过那麽迂回的路,看到许多坏与好的风景,到达目的地的时候,高兴还是高兴,要她雀跃,已没有可能。她也应酬,她也约会,但心里边总像少了一团什麽似的,她并不特别怀念邓熊照,也不讥笑自己当年天真幼稚,她吃的苦,只有她一人知道,她不会为自己辩护,然而也不打算写悔过书,向社会人士讨饶,过时是过去了。
平平沉著镇静,平日姿势略带孤芳自赏,笑起来那丝甜美却给人意外喜悦。
她的朋友渐渐多起来,有一夥年纪学识背境心qíng差不多的女郎,有空就聚在一起,谈论时装异xing事业抱负将来,并不愁寂寞。一个晚上,平平自某君的生日晚会回来,喝多了一默香槟,心qíng愉快,在哼一首曲子,走到门口,找出锁匙,刚要开门,看见楼梯蹲着一只玳瑁猫。「呀,是你。」平平同它说话。
似曾相识,不知在什么地方见过的。
猫儿朝她叫两声,朝楼上逸走。
回到室内,平平追思,记起来了,在一位于夫人的家里,她见过这样可爱的猫,一只眼睛绿,一只眼睛灰,那位于夫人,据说是个预言冢。至少姑姑相信她是。
平平走近窗口,抬头一看,月亮似银盘般图大,她喃喃说:「姑姑,我gān得不错吧。」随即低下头,嘲弄似说:「不计分,一切都是本份,皆属应该。」平平已承认生活上一切挫折都是必然的事,从前,她问「为什麽是我」,如今她耸耸肩,说「为什麽不是我」。她又得到一次结婚的机会,对方是个极活泼极爱玩的年轻男子,对感qíng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,但他说对平平认真,这次平平却没敢走毕全程。他气起来,走进平平公寓,把所有能摔破的东西都打个稀巴烂,将所有文件都撕成一片片,家变得似战场。劫后馀生,平平匆匆忙忙搬走,不要说是报警,连诉苦都不敢,家丑不可外扬。平平一直想不通他的门匙从何而来,私自一共进过去多少次,为什麽进屋,是不是要搜查证据。想起来,一直冒冷汗。
之後平平发觉许多重要的文件都失踪需要补领。
这人心理上肯定有毛病。不然,为何不问自取,盗去她毕业证书及人寿保险单据?
独身女xing生涯,好比森林中的小红帽,走到哪里是哪里,不知何年何月何日碰到饥饿的láng。再走下去,连她都会变得声名láng藉。
索xing也变成一只láng吧,平平苦笑。
她可以看得到以後的日子怎麽过;工作,更辛劳勤力地往上爬,假期全世界乱逛,闲时藉工作出出锋头,接受一两本女xing杂志访问,回到家来,喝更多的威士忌加冰,越来越怕寂寞,於是天天晚上出外应酬。有时候,她只希望有个人可以陪她,听她的心事,但,说时容易做时难。略有节蓄的时候,平平去买了一层公寓,找来一位相熟的设计师,负责装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