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身子没事吧?”我问。
“你来做什么?是妈妈叫你来的吧?以前为了看不起你,把我送到外国,现在因我堕落了,又赶紧把你抓回来,好将我推销给你,从没见过那么的卑鄙小人。”
我知道她心qíng不好,陪笑,“怎么可以这样批评自己的父母?”
“怎么不可以?”安安厌恶的说:“谁不对都可以批评,你呢,你又来gān什么?来搭救迷途的少女?非这样不显得伟大是不是?”
我微笑,“你怎么了?我们是好朋友,何必因自卑而拒人于千里之外?”
一句话说中了她的心事,她顿时沮丧起来,抬起头,问:“孝仁,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?”
“我也正想问你,为什么不好好的读书?”
她说:“那地方又冷又寂寞,你走了之后,我等你来开学,谁知你又说不来了,我耐不住,便渐渐与别人走。”
“也不必无心向学呀。”
“我没有心思。”她说。
“可以回来。”我并不接受她的解释。
“我怕父母不放过我。”她冷笑。
“你对他们有误会,他们也是为你好。”
“为我好?事事叫我痛苦,算是为我好?算了,现在我打算找一份工作,我想穿了,人总得靠自己,经济独立的人才有资格说话。”
“你这样出去找得到好工作吗?”
“也顾不得了。”她苦笑。
我说:“杨伯母叫我来,不外是想我陪你说说话,大家商量商量,你别误会她。至于我,我以前对你怎么样,现在也怎么样,你别多想了。”
她转过头来,“你父母怎么想?”
我笑,“谁耐烦他们怎么想?明年我都毕业了,有两家厂等着我去见工呢!这么大的人了,还要事事看父母的眼色行事?”
安安苦笑,“太迟了,我已不是以前的安安,我们再也不必假装。”
“谁假装?”我说:“我们当然都不是以前的自己,我们都长大了。”
“孝仁,你说话处处都顾着我的自尊,但是我现在还有什么自尊可言呢?”她号啕大哭起来。
我把她拥在怀里,她哭湿了我的衬衫,我叹了一口气,然后她忽然推开我,回房间去了。
我坐了一会儿。想到从前到她家来探访,也坐同样的位子,但快乐时光过去不再回来,安安说得对,我俩再也不是以前的自己。
天气已凉了,但不知为什么,这两天又开始有点桂花蒸的味道,风尽管啪啪的chuī,阳光却仍然炽热。但一刹那秋天便会罩下来,这一丝阳光留也留不住,我与安安隔了两个华盛顿的冬天,追也追不回来。我抹了抹额角的汗,到现在我才明白,不是我肯不肯原谅安安的问题,而是我俩的缘份,到此为止。
我默默的离去,到家坐在功课面前,发了一下午的呆。
小姑姑来瞧我,她也坐在我对面,不发一语。
她真是个明白人,嘴角带着一丝缥缈的微笑,一副过来人的样子。
过了很久,她问:“完了是不是?”
我点点头。
“不必过分难过,白头偕老的例子是很少有的。”
我不出声。
她轻轻的说:“真正的白头偕老,是非常闷的一件事,也不值得向往。”
我说:“但得不到的东西,往往是最好的。”
姑姑说:“人生那么长的路程,孝仁,得不到的东西多着呢。”
自从那次之后,我就没有再去找安安。
母亲很高兴,她说:“不知道怎么神推鬼助的,孝仁就清醒起来。姓杨那样的媳妇,不要也罢,听说回来的时候,还带着身孕,一下子说病,去流产了,见鬼哪!”
不是这意思,这不重要,主要是安安变了,她变得不在乎不上进,也不再爱我,由头到尾,我只是个被动的一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