邦说:“我们不是家明,她怎么了?”
我说:“我去见她,我懂得。”
护士把我带到小三面前,她把玻璃罩移开一点。
我听到小三轻轻的叫:“家明,家明。”
我握住她的手,她的手还是又滑又柔,像块玉一样,这话是家明说的,像玉一样。家明说过小三的手如玉一样。
我对看她耳朵说:“家明不在,家明旅行去了,等他回来,我们把他叫出来,我答应你,一定。”
“我想见他。”
“他不在这里。”
“我知道我快死了,我很明白,我心里很明白。”
“小三,你知道我是谁吗?”
她点点头。
我看护士,护士摇摇头。
“我看不到家明了,请告诉他,我十分的爱他,但是我太年轻,我辜负了他的一片心,请你告诉他,六年来,我从来没有忘记他,”小三停了一停,“请你告诉他,自从与他分手之后,我落魄晚至今。”她喘了两口气,脸上忽然泛起了红云,眼睛出乎意料之外的明亮,就好像那一日,她约我面谈。她坦白告诉我,她爱上了邦,她脸上上的光芒,犹如虹彩一般,是的,就像现在这样。
她说下去,“家明始终爱的是我,是吗?即使他结三次婚,他爱的还是我,是吗?”
“是的。”
她紧握我的手,然后慢慢她眼中的色彩褪去,缓缓的褪去。
我问:“你要见邦吗?邦在外头。”
她已经听不见了,她仍紧握着我的手,但她已经听不见了。我哭。她的手渐渐凉,护士过来,把我们的手拉开,为她覆上白布。
我说:“请让我看看她的脸,她生前是出名的美女。”
护士把纱布从她脸上解掉,她左边脸上划了一个很深的十字,ròu裂了开来,血迹已经乾了。
小三生前一定要戴十字架,她是一个坏教徒,但她一定配着十字架。
我抬头:“你们将把她怎么样?”
护士说:“洗一洗,包好,火葬。她没有亲人,只好由我们来办。”
我把手放在小三的额角上,她是多么的勇敢,我是多么羡慕她。但是她忘了一件事。家明并不记得她,她打过一个电话到家明家去,家明连她的声音都没认出来。但是当她临死的一刹那,过去一幕幕的上来,她居然认为家明是最善待她的,她要见家明,家明与邦又有什么不一样呢?
但是她临终时眼睛内那一刹那的光辉。家明如果看见,也会感动的吧,感动那么一会儿,然后明天又跟太太去看电影了。
护士说:“奇怪通常服安眠药过量的人,灌救了也不会再醒,昏迷至死,她倒是醒了一下。”
我从房里走出去。
邦居然还坐在那里。
他站起来。
我说:“她死了。”
我一直走出医院,走得并不快,他慢慢的跟在我身后。
“你要喝咖啡吗?”他问我,声音是沙哑的。
“不想与你一起喝。”
“你那么恨我吗?”
“邦,请你不要以为每个人都要急着爱你恨你。”
“与我喝一杯咖啡。”
“为什么?以前也有女人为你死过,一个舞女,一个舞女也是一条生命,再无知的生命也还是生命,她没有死掉,她被救活了,现在她红透半边天,这都是你告诉我的,现在多一个小三,有什么分别呢?你可以去告诉别人,有两个女人为你死过,一个死成功了,一个求仁没得仁。”
“我只要一杯咖啡。”
“用一个铜币,打公众电话约女友出来,邦还会约不到女人吗?”我平淡的说:“早班中班晚班的都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