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_作者:亦舒(28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“是吗?”她尽量在想:“多少年了?我很久没有游泳了。”

    “六年。”

    “你还是一个孩子呢!”她惊奇的说:“记xing太好了。”

    我笑着点点头。

    她说:“我那个时候大概很胖,光吃不动脑筋。”她解嘲地笑笑,“连我都不记得最什么样子了。”

    她唱了一杯威士忌又一杯。

    兰姨阻止了她,她耸耸肩。她有心事,她不开心。她人在这里,心根本不在这里。

    妈妈没一会就说要走了。我没有法子,只好站起来。

    我对玫瑰说:“下次见我,你会认得我?”

    她注视了我一会儿,点点头。

    我很高兴,我相信她。

    我开车与妈妈回家。

    我问:“妈妈,我们下次请兰姨与玫瑰吃饭。”

    妈妈看我一眼,“玫瑰阿姨明天就动身了。”

    我一怔,“走?去哪里?”

    “去巴黎。”妈妈答。

    “去学画?”我记得她是画画的。

    “你记xing倒是很好。不,不是去学画,她与开头的那个男朋友,那个姓庄的,分开了,兰姨让她到外边去散散心,不过是三两个月要回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分开的?”我问。

    “我们怎么方便问呢?”妈妈笑着说。

    “她难过吗?”

    “没有很难过,只是有点心不在焉,大概是不开心。这年头,也无所谓,”妈妈感喟地,“男女关系越来越平常了。”

    我不出声。玫瑰很难过,我看得出来,她有种沉着的哀伤,不过套母亲的语气:这年头,总是哭哭啼啼的女人比较得人同qíng。在别人眼里,玫瑰是不在乎的。

    我当下说:“等她回来,我们请她吃饭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我倒是喜欢她的,她长得好看,做人也大方,很有派头。连兰姨也请了来,大家聚聚。”

    听见妈妈称赞她,我很高兴。

    找问:“刚才是怎么碰见昀?”

    “完全无意。她与兰姨自航空公司出来,路上碰见的,兰姨便跟我说了说她的事。女孩子长得出众,未必是好事,总带点怪脾气,如果玫瑰笨一点,也就安份守己的做人太太了。”

    但天下也得有玫瑰这样的女孩子才好。否则都嫁了成了人的太太,我们还看什么风景?况且不见得玫瑰就不是好妻子!如果玫瑰与我一样年纪,我就一定去追求她。

    她走了。

    没有回来。

    她在巴黎仿佛住定了。

    搬了几次家,连兰娘也没有她的确实地址。

    然后我考到了剑桥的达尔文学院,九月就乘飞机到伦敦。

    我总想有机会见她的。

    第一个假期是圣诞节,我千方百计的向妈妈打听到玫瑰巴黎的地址,过了海峡到法国,叫计程车直接驶到她家去,只在车子窗口远远的看到那座出名的铁塔。

    天气很冷,但阳光很好,我花了很贵的车费,找到她的门牌。她住的房子不算讲究,只是一幢公寓,门口有十几个门铃,可见住客很杂,不过巴黎总是巴黎,房租恐怕已经非常不便宜。

    我按铃。心跳得厉害。

    房东是一个老太太,她来开门,知道我的来意后说:“玫瑰小姐到马赛去了。”

    我站在她门口,泄了气,动弹不得。过了半晌才留下了字条、地址。很抱怨自己冲动,没与她联络就摸了来,原想给她一个惊喜,谁知世界上的事不巧得很。

    我没jīng打采的参加了一个旅行团,胡乱走了一趟就回剑桥。巴黎给我的印象很坏。

    她没有回信给我。

    是的,王家明。两百多个中国男孩子都叫家明,看样子她又忘了我了。我唉声叹气,jīng神不振,没有恋爱就生有一种失恋的感觉。为什么她要比我大八年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