猫儿眼_作者:亦舒(11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谁?谁带我出去?

    我也是一个公主,(个个女人都是小世界中的公主),谁会将我自打字机及文件夹中救出来?

    那一夜我破例的失眠。

    我是一个最最幼稚的女人。幼稚是我唯一的享受。

    谁要成熟?谁要肩上挂千斤重担仍然得装得风华绝代?

    开玩笑,不是我。

    我看着那件黑衣服悠然出神.几时穿着这样的裙子在糙地上跳舞至天明仰看星光灿烂?

    我累极而睡。

    第二日是个沉闷的星期日,看报章杂志成为我唯一的嗜好,赖在chuáng上,做一杯奶茶,吃芝士,直至中午,实在没有起chuáng的原因,况且一星期的劳累非同小可,全部在星期日钻出来,我昏昏然又睡着。

    电话铃不住的响,我正在作恶梦,梦见老板到处找我,我不想听电话,我嚷:“今天是礼拜,是我自己的日子。”但老板凶神恶煞的说:“才怪!公司付你一个月的薪水,你就得做足三十天!”

    我光火、挣扎、醒来,抓起听筒,心中很气。

    “谁?”

    “还没起chuáng?”

    我不管是谁,就反问:“关你什么事?”

    那边马上知道说错了,说:“对不起,是我,小董。”

    我抹一抹额角的汗。“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想来找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想外出,人大挤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要紧,我们在家坐着聊聊天也好。”

    “我家青山依旧乱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不怕,我看惯了。”

    我叹口气,“好吧,随便你。”

    我放下电话起chuáng,把屋子收拾一下,摸摸自己的头发,腻嗒嗒,连忙在莲蓬头下好好冲洗,我爱洗头,以前读书的时候天天洗,头发一股香味,海藻似地柔软,后来做事,下班便像僵尸,不肯劲,一个星期顶多洗到两次……人生享受越来越少。

    小董很识相,并没有立刻上来,他给我约一小时,等我什么都打理好,刚在想:“咦,这个人怎么还不来”的时候,门铃就晌了,真不简单。

    故此我去开门的时候,是有点喜悦的。

    门一打开,便是一大束白色的花,香闻十里,我一看,有百合、丁香,有满天星、玫瑰、玉簪,美奂美仑的一束花,我接过的时候,心都软了。

    我满嘴由衷之辞,“小董……真是的,怎么好意思?好端端地……我有一只水晶瓶子,正好cha这样的花,但从来都空着,谢谢,谢谢。”

    一边又偷偷看他数眼,怎么搅的,这到底是不是我的同事小董?

    他只是微笑。

    “咦,”我动动鼻子,“还有什么,香得很。”

    他自身后托出一只扁大纸盒:“沙拉米芝士比萨饼,刚刚出炉!”

    “哗!”我心折了。

    我正饿得要死,几乎想拥吻他。

    “来来来,你家有没有矿泉水,咱们开动吧。”

    我把花cha好,把桌子摆好,咱们两个人就把那只比萨饼报销掉,我开了瓶契安蒂,当果子汁那么喝,仿佛置身翡冷翠。

    这个星期日过得真不错,我还以为它会像所有星期日那般无味,谁知全然出乎意料。

    生命中充满意外。

    我问:“小董,你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?”

    “不做些功课,怎么上门来?”他说得很调皮。

    我开放背景音乐,咱们闲聊。

    “你上班时打扮为什么不轻松点?”他忽然问。

    “叫我穿运动装?”我睁大眼。

    “至少可以梳辫子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“开玩笑,我们公司里,所有经理级女同事都得穿斯文套装,另同事全部西装,老板最恨那种拖拖拉拉,挂一块,吊一条的时装,有一次他批评一件时髦的垫肩外套为“这是什么朝代的盔甲”?吓得那位小姐从此不敢穿它上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