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用宝丽来相机胡乱按着。
气氛越来越紧。我放弃。
她嗫嚅的问:“我是不是不够好?”
“不不,不关你事。”我说:“是我找不到方针。”
也许说话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对方。
我问:“你几岁?”
“十九。”
已经十九了,那么行动要决,否则就老了。
“从前做什么?”
“念过一年商科。”
“怎么认得小王的?”我问起私事来。
“他是我老板。”
原来如此,漂亮的女孩子总会有出路。
“他对我很好,”她忽然说。
“看得出来。”
“他说你很出名,会把我拍得很好。”
“你这样的身形面貌,谁拍都一样。”
“可是他说用你的名字,人们会对我另眼相看。”
原来如此。所以,收这个钱我是心安理得的。
我递一杯茶给她,她捧着喝,像个受惊的孩子。
我取出来照相机,捕捉她这一刹那的神qíng。
“你是小王的好朋友?”她天真的问。
“多年了,那时在一起念大学。”
“念大学真好,我也想念大学。”女孩简单得像一张白纸。
“读大学未必很好很有用,但,只有读过大学的人,才有资格说读大学未必很好很有用。”
她似乎懂,似乎不懂,微微点点头。
这么纯,但有什么关系呢,她长得这么美。
据说这一类的女人最快乐。
“很多人以为我同他在一起,是因为他有钱。”
“啊,”难道不是吗?
“他们都不相信我们之间是有真感qíng的。”
我拍完一卷底片又一卷。我说:“继续说话,自然一点。”
“我很爱他。”她说:“虽然他比我大十五岁,头发有点秃,又比我矮,但是他对我那么好,我真爱他。”
我略为感动,小王的银弹政策倒有效。
“认识他之前,我天天坐在打字机面前,同事们都不喜欢我,专把最难的文件给我做,我弟弟没机会上大学,而我哥哥在厂里做,我父亲六十多岁不能退休,母亲脾气很躁,身子又坏……”
我微笑,“但认得小王之后,一切难题迎刃而解。”
她睁大眼镜,“你怎么知道?”
我怎么知道?我怎么不知道?猜也猜得到。一遇见并不太小的小王之后,女孩的母亲可以雇用佣人分担家务,她的父亲即刻可以吃早茶散步玩玩股票渡日,兄弟爱读书可获安排升学,喜欢做生意的便得到小资本做其老板,几乎五时三刻便可以搬到较为舒适的地方去居住,什么都不缺……”
有什么稀奇呢,金钱并非万能,没有了它却万万不能。
小王是个很慷慨的人物。
“你说他会不会同我结婚?”
我沉吟。我不知道。
这种人家娶媳妇另外有一种看法。
美丽的女孩颓然,“我没敢提到婚姻的事,虽然父母都bī我向他提出这一点。”
“其实维持现在的关系也很好。”
“他女朋友那么多。”原来她不大有自信。
“即使结了婚,他一样可以有女朋友。”我手并没有闲着,一直按快门。
“我知道,”她渐渐不当摄影机是一条蛇,习惯下来,“但是婚后我会成为王太太,就不必理会他外头有多少女朋友了,是不是?”
叫我怎么回答呢?没想到八十年代的外型之下有一颗二十年代的心,女人只要抓紧名份与钱财,什么都不要紧。一时间我觉得很空虚,尽管外头有那么多女xing为争取她们的权益而作出牺牲,但有一小撮女人是如此的不争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