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倒是讲得对。
玉盈想起三十年代艳星嘉宝说的名言:我被遗弃在世上最寂寞的地方最寂寞的角落,完完全全孤独。
「或者,」那东洋青年笑笑,「我可以帮你。」
玉盈摇摇头,「没有人可以帮我。」
「你那么肯定?」他又笑,「让我试一试。」
玉盈悲哀地说:「我只能请你喝一杯茶,我是本地的打工女。」
「啊。」那日籍俊男泄了气,没想到会走眼。
一定是玉盈身上那套香奈儿误导了他。
他仍然客客气气的站起来,欠一欠身,回到原来的位子上去。
玉盈用手捧着头。
如果巧明在这里,不知会怎么样作弄这家伙呢。
本市的打工女,穿戴一如阔太太,可是整副身家都折在妆粉上,两手空空,一穷二白,哪里买得起笑,她们自己还一天到晚陪着笑去赚薪水呢。
最后那几天,巧明自知不行了,同玉盈说:「真不舍得,还没结过婚离过婚生过孩子。」
玉盈低声说:「我听人讲,没有太大意思。」
巧明呼吸非常困难,过一会儿,回过气来,才说,「也还没有征服世界。」
玉盈握着她的手。
「我只希望可以像以前那样奔出去,满头大汗,跑个痛快。」
「待你好了我们一块去。」
「我还会好吗?我不会好了。」
玉盈落下泪来。
「哭什么?我先去,在那边等不消一会儿,尔等也还不是就跟着来了,在世上,许有数十年之分,在天上,刹那即可见面,我并不害怕。」
玉盈却统共崩溃下来,她号陶痛哭,巧明劝之不停,只得按铃召来护士把她请走。
巧明昏睡的时间比较长,呼痛,有时认识人,有时不。
最后一次见面,她把公寓门匙jiāo在玉盈手中,「可用之物,若不嫌弃,请尽加利用。」
到终点还是勇敢的。
她长叹一声,「累死了,qíng愿早走一步,这具皮囊叫我失望。」
巧明的父母并没有来过,据说年事已高,家里不让他们知道,将来,只说巧明移了民。
「叫医生把管子拔掉。」
玉盈泪如雨下。
巧明拍拍她的手,「再见,好友。」
玉盈昏昏沉沉离开医院,只在天明时刻眠了一眠,回到办公室,已经听到坏消息。
巧明说的:「人一生病,一点尊严都没有。」
真的,满橱华服,满手首饰,又如何呢。
「吴小姐,要不要再喝些什么?」
玉盈摇摇头,结帐,离去。
她叫了邮车子到医院。
找到巧明的主诊医生,她问巧明可有遗言。
「她已不能言语。」
王盈豆大的眼泪滚下脸颊。
「她很勇敢,一直不见害怕。」
玉盈忽然忍不住说:「当然她害怕,她怕得要死,可是我们的恐惧对谁讲呢?谁又能帮我们呢?我们这一群女xing,被遗弃在世上最寂寞的地方最寂寞的角落,像一群孤独的láng,没有人了解我们的忧伤。」
那医生忽然温柔的说:「我肯定主耶稣基督明了世人一切忧伤。」
玉盈靠在墙壁上,哀哀落泪,一半是为巧明,一半是为自己。
一定要结婚,qíng不投意不合也好,至少有人在身边拌嘴、争执,还有,要许多孩子,脏脏的,功课欠佳,脾xing奇劣,都不要紧,但是活生生可以打屁股的儿量,统统属于她吴玉盈,有什么事,睁圆了眼,大声吆喝:「到妈妈这里来!」